新兵营第36届协同作战考核,将在保持原始森林地貌环境的湾东岛区展开,全陆地式炮步兵分队进行组对组的火力打击考核,参与考核的人数是三千三百名战士,主副将坐高台指挥控制全程,无论是地势勘探、情报侦察还是对抗演习,每一队的打法都没有条框限制,只有火力控制,换句话说,就是“只要打不死,就可以随便打”,全程由无人机拍摄实况转播,驻地包括水星所有军事基地,都能看到这批将士的表现,从协同作战到精准打击,各区总指挥、总参谋,将全方位检验这届特种兵所带领的数字化部队作战技能。
一周后,在协同作战先遣动员会上,各队将领悉数参加此次会议,于浩海与副将刘赢、步睿诚为1队;莱恩与副将韦渤、尹瀚洋为2队;卜奕与副将晏士凯、董奕辰为3队;谏中震与副将郭淄、李定基为4队;博莱特与副将刘惜、马夫特为5队;凯文逊则与副将方倾为第6队。
方倾坐在了凯文逊身旁,于浩海的斜对面。
新兵营公认的一对情侣,如今却坐在了不同的队伍里,全场长官们都很意外,卜奕、谏中震、莱恩等人则都是一副吃瓜看好戏的戏谑表情,尹瀚洋则很是惊讶,一双大眼睛来回来去地瞅着哥哥和方倾。
雪莱上将清了清喉咙,说道:“咱们这次军演,是四个军种、六支队伍的联合军演,题干由上级领导制定,目前还是密封状态,每支队伍在想定的情况下,由主副将排兵布阵,进行队伍之间的作战和行动的演练,这次演练是各个部队对理论学习和训练后实施的实战综合训练,是毕业前面对敌人的最后一次演练,具体资料在你们每个人的前面,请大家仔细阅读。”
方倾翻开桌上这厚厚的一沓《行动纲领》,上面记载了行动的时间是下周一,共七天,为期一周的军演中,湾东岛上共设置了七面旗帜,每一队的考核方式是“抢七”,到结束那天,哪一只部队拥有的旗帜最多、“伤亡”的人数最少即为胜利,最后这六支队伍会从1排到6,前三名率先出师,毕业后可驻扎到任务最艰巨的岛屿上,后三则依旧留守在兰特岛待命。
左阳旭见众人翻阅得差不多了,补充道:“这次不同于以往的考核方式,安全性得到了大大的增强,主要是我们的武器得到了改进,‘方枪’子弹的药剂量被稀释后,击中的士兵会昏厥十分钟左右,在这十分钟内该士兵会被带出湾东区,也就是淘汰。我们希望在这次考核中,大家能把各个队伍里还上不了前线的士兵们全部淘汰,这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话虽如此,但最后的排名还是要看哪只队伍“最完整”,伤亡的人数最少,所以主副将们还是会尽力保全自己的队友。
雪莱上将感慨道:“咱们这届考核的压力已经减轻了不少,以往用物理子弹射击的方式,即使是身穿厚重的防弹衣,还是有伤亡的情况发生,前些天我在外面看到了小闻……心里还想,当年如果也有方枪做武器,他也不至于误杀队友,在最年轻的时候黯然离开军队……方倾,这都是你的功劳。”
方倾道:“方枪在研制的过程中闻医生给了我很多建议,所以这也有他的功劳。”
雪莱点点头,和蔼地对他说:“可见,一个战士要发挥他的作用,不一定非要在前线上动刀动枪,在后方做技术支援,一样能发光发亮……”
“是吗?呵呵,”方倾冷淡地笑了笑,“那也得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吧?替人拿主意是什么道理?”
全场长官不免汗颜,方倾从坐在这里对每个长官都是隐然有气的,在他心里,他们都是知情者,而他们都跟于浩海一样,因为他是omega而瞒着他,歧视他,想牺牲掉他的军旅前途。
于浩海抬眸,看着方倾,即使雪莱上将出面替自己“说情”,都被方倾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这小猫真是气得不轻,谁说都不好使了。
莱斯利忍着笑意,板起脸道:“距离下周一还有三天,这三天里,会有士兵们打退堂鼓,要求退出考核,毕竟虽然枪都改成麻醉.枪了,但炮火还是会轰伤人,你们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要苛责对方,毕竟事关自己的生命,在战场上不能做逃兵,但上场前,都是可以犹豫的。提前退出考核的人,不计入最后你们各队的淘汰人数,也不计入总成绩。”
“还有什么问题吗?”雪莱环顾众人,“大家可以提出自己的建议。”
“我,”于浩海举了一下手,“这行动纲领里写道,主副将在高台上做总调度,不参与淘汰制,这一点我有异议。”
左阳旭解释道:“因为你们当中能坐到主将的位置,是根据孔雀旗单兵作战的排名成绩而得来的,副将则是你们自己挑的人选,我们这次军演一是考核各个士兵的综合实力,二是看你们主副将的排兵布阵能力,所以主副将本身,不参与考核。”
于浩海道:“可问题是1到5队主将是孔雀旗第一到第五名,而我们现在一共有6个主将。”
这完全是针对凯文逊这孔雀旗第二十五名选手了,在场众人不禁侧目,纷纷看向凯文逊。
“哇,原来是说给我听的啊,“凯文逊脸色发青,皮笑肉不笑道,“好,我同意于少将的提议,主将参与淘汰制度,与众兵一致。”
“哎,这个……”莱恩的面色难看了起来,“这个再考虑一下吧,也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尹瀚洋听他怂了吧唧的话,在一旁笑道:“莱总,您怕什么啊,小的们都不是您的对手,您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方倾冷眼旁观,知道于浩海打的是什么主意。谁都知道莱恩这第二名是财政司大人莱晤塞钱进来的,如果主将可被淘汰,那莱恩极有可能被尹瀚洋取代。于浩海明面上是在说凯文逊德不配位,实际上则是要搭个梯子,把莱恩赶下台。
“我是提个建议而已,”于浩海缓声道,“毕竟上了战场,变异人神智不清,可不会因为你是王子殿下而决定不打你,别到时候一个队伍的人都忙着‘护驾’,而完不成最终任务。”
凯文逊受不得激,果然上了于浩海的当,他厉声道:“我说了,我同意你的提议,主将可以被淘汰!大家举手表决吧!”
他说完,便举起了手。
方倾见于浩海压住了嘴角,也缓缓地举起了手,尹瀚洋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卜奕、谏中震、博莱特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听凯文逊的吩咐,见他表态,也都陆续地举起了手。
莱恩以一敌五,当然不是对手,只得怏怏不乐地举起手,全票通过。
方倾是第一次在工作场合上见到于浩海耍计谋,一时还有些愣住,他一直以为在世家贵族们的权力包围下,于浩海是无计可施、处处碰壁的,没想到于浩海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耿直,与凯文逊斗法竟然不落于下风。
“既然如此,”左阳旭长官道,“那么主将就参与淘汰制……”
“等一下,王子殿下刚刚听岔了我说的主语,”于浩海补充道,“我说的是‘主副将’,不只是主将可被淘汰,副将也参与。”
“……哦,原来是这样,”凯文逊笑了,侧过身对方倾说,“这‘副将’可就是针对你了,于少将看来是要把咱们俩打包踢走啊!”
方倾弯了弯唇角:“无所谓,兵来将挡。”
凯文逊点点头,转过身对于浩海道:“我的副将说了,不怕你,尽管来淘汰好了,就看你能不能抱回美人归。”
于浩海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凯文逊一如既往地令人恶心,更让他生气的是方倾却站到他那边,跟自己作对。
凯文逊笑道:“既然于少将的提议我采纳了,那我也提个建议吧,咱们既然是分组对抗,形式就要灵活多样,各组士兵们可互相交换,俘虏们也可赎回,你看怎么样?”
方倾听到这个提议,有些讶异地看着凯文逊,按说他这队里配备已算是齐全了,毕竟王子殿下要权力有权力、要钱有钱,还要换别人的什么呢?
于浩海轻笑一声:“可以,我没意见,我这副将你也眼馋多日了,有本事就来换。”
说完,他看向方倾,无奈地笑了笑。
方倾转头看向凯文逊,再看着于浩海,脑筋转动了一圈,终于想明白了。
原来凯文逊也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自己做副将的,而是看中了那久攻不下、冥顽不灵却有着一身好武艺的于浩海的副将——步睿诚。
散会后,阳光斜斜地照进走廊里,洒到了方倾的身上。方倾身上是暖和的,心却很冷很冷。
一个omega究竟要经历什么,才能长成一个自信坚强又成功的人呢?
方倾原以为于浩海是爱人,会尊重自己的理想,带领自己走上功成名就的将军之路,结果他想把自己留到后方,要自己“以他为荣”;而当他以为凯文逊是真的看中他的本领,愿意点他当副将时,凯文逊又把他当成要挟于浩海的筹码,换取他非常看重的暴力输出者步睿诚。
思来想去,竟没有人真正地尊重过他,拿他当回事。
方倾失魂落魄地走在最后,当所有alpha都离开了会议室时,他才慢吞吞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想什么呢?”莱斯利无声地靠近他,碰了碰他的肩膀。
“别碰我。”方倾冷冷地说。
莱斯利这人最不信邪,一听方倾这么说,便用力去碰他的肩膀:“还生我的气啊?”
“别碰我!”方倾声嘶力竭,瞪着莱斯利,双眼通红,“我最生气的就是你了!”
他指着莱斯利,声音不自觉地发抖:“都是omega,我以为你会懂我,你会支持我!没想到你也跟别人一样瞒着我,把我当药剂师、工具人……你明明是omega的长官啊,你怎么会这样……”
他终于哭了出来,这段和于浩海“分手”的日子里,他一直绷着神经和凯文逊周旋,假装很忙也很好,看起来一点儿事都没有,可是当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时,他一向骄傲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方倾,”莱斯利抓住他的手,看着泪眼婆娑的他,“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我给你们所有omega发军装,每个人都被我从外貌身高到各方面进行嘲笑、奚落和挖苦,当时只有你立刻反击,问我军官证的编号是多少,要投诉我,也正因为如此,我才选了你当这届的omega排头兵。”
莱斯利道:“每一个omega在职场上都可能遭遇各种大大小小的歧视,特别是在‘军人’这个完全是弱肉强食的alpha的丛林里,拥有反抗精神的omega才有可能会成功。”
“那你为什么不帮我?”方倾擦干了眼泪,委屈地瞪着莱斯利,“浩海说你们都想让我在后方。”
“帮你什么?帮你进入于浩海的队伍吗?”莱斯利道,“他不要你就对了,你在他那里,他难免要时刻庇护你,那既是耽误他,也是影响你,你是得不到锻炼的,要我看,分开也好,他既然想淘汰你,你就努力不让他淘汰呗。”
方倾点点头,振作了起来,边走边哼道:“嗯,要淘汰老子,他想得美,不一定谁淘汰谁呢……”
莱斯利在方倾身边走着,不动神色地朝身后摆了摆手。
走廊另一边的尽头,于浩海露出了半张脸来,沉默地看着方倾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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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昶州那边打来的电话信号很不好,方匀的声音像坏掉了的抽风机,声音时断时续。
“浩海……”方匀的声音传来。
“听着了,方叔叔,”于浩海在这边拿着听筒,已经站了十几分钟了,“您说吧。”
“情况怎么样啊,”方匀忧虑地问,“抑制剂的使用情况。”
“近一个月来9号、13号、26号注射过,分别是12ml、24ml、12ml。”于浩海对方倾的用药情况记得很清楚。
“还是控制住了,”方匀说,“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去到了王子殿下那队里,他跟你发火了吗?”
“……嗯,”于浩海颇为头疼,“发了一通脾气……很凶。”
方匀听到以往天不怕地不怕、表情总是很木然的于浩海,在电话里委屈地说出了“很凶”二字,有些想笑:“这下知道我儿子的厉害了吧?唉,他被我们宠坏了,很少受到打击……那你,还想娶他吗?”
“想。”于浩海说。
“唉,”方匀沉吟道,“既然这件事后他再怎么生气都没有像以前一样用抑制剂控制情绪,就说明你之前的标记还是起了作用的,我觉得,接下来不如顺应他的想法,他要参加考核或是上前线,都随他,毕竟这让他情绪保持在平稳的状态,不干预,反而是最好的治疗方法,后面如果情形有变化,我们再采取相应的措施,你觉得呢?”
“听您的。”于浩海说。
方匀那边放下了电话,青羚走了进来。
青羚的眼睛哭得红红的,他问方匀:“他的病情是不是严重了?不然也不会负气到凯文逊的队伍里。”
“是一种反抗吧,咱们的儿子一直都不喜欢被安排,”方匀苦笑道,“这下把锅都扣到了浩海身上,估计把浩海折腾的够呛。”
青羚的声音微微颤抖:“儿子是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好的人,我们不让他上前线,到这儿来,他肯定很生气,到时候又乱打抑制剂……”
“不会的,”方匀将青羚揽到怀里,“他现在一门心思怎么从考核中获胜,怎么能顺利毕业,反而不会去借助药物了。”
“都是我的错……”青羚哽咽道,“当年是我犯下大错,被多人标记,腺体受了伤……我以为方倾没有继承我的哮喘病,已经是逃过一劫,没想到他的腺体却出了问题……信息素失调……这么罕见的病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一定是因为我的腺体做了手术才影响了他,都是我的错……”
“青羚!”方匀抱住控制不住发着抖的他,“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这跟你没关系,咱们也是三年后才有的方倾,按理说腺体的毛病不会遗传,以往的信息素失调者也没有显示受父亲遗传……”
“是上天给我的惩罚,”青羚哭道,“我父亲造的孽太多了,我以为由我来承受就行了,没想到是我儿子要来还债……”
方匀制止他道:“别胡说了!如果一定要有人还债,那也应该是我,是我杀了我亲生父亲,是我造的孽……”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于凯峰拿着红酒,推开了门,看到的就是方匀和青羚抱头痛哭的场景。
“这闹什么呢?”于凯峰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出来喝两杯。”
昶州的天气要比驻地冷得多,餐桌中间的汤锅热气腾腾地冒着白烟,对面青羚靠在尹桐身上,两个人在一起低声说着话,这边于凯峰给方匀把酒满上了。
方匀深吸一口气,对于凯峰道:“我儿子,他很叛逆……”
“哦,”于凯峰点点头,“叛逆的孩子一般都聪明。”
方匀轻声笑了:“凯峰,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同事、上下级,我不能诓你,我儿子的病……也许很难治好,他就像个不定时炸.弹一样,也许很难控制,所以咱们这个亲家,可能结不成……”
“不会的,”于凯峰道,“我儿子不是薄情的人,方倾病了,浩海只会更怜惜他。”
“就因为这样,我更不能耽误浩海,信息素失调,如果严重的话……会影响方倾的生育能力,也可能会……”方匀压低了声音,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来,尽量不让对面哭着的青羚听到。
“那不更好吗?”于凯峰说,“你是知道的,我这俩儿子都是漏网之鱼,生不生的无所谓,生育本来就是个风险很大的事,何必让你儿子遭罪。不管以后两个小的怎么样,咱们两家都共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