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瀚洋开着一辆擎着大水箱摇摇欲坠的炮车,从兵器库外面笨拙地开了进来,他用炮筒当作洒水车的喷水筒,刚呲出一杆水来浇到了地上,水箱就从不平整的炮车平面大头朝下摔到了地上。
“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于浩海掐着腰在边上观看,边看边吐槽,“那玩意儿根本擎不动水箱。”
尹瀚洋从炮车里跳了下来,看着摔在地上的水箱,挠了挠头发:“那咋办啊?”
“还是得用柴油车,最不济也得是拖拉机,你来。”于浩海一挥手,尹瀚洋跟着他又去研究怎么利用现有车辆和材料来制作消毒用洒水车了。
那日兵器库里战斗,尹瀚洋把海盗们关在外面,使用平安炮来轰这里面的敌人,虽说变异人和蜥蜴军都死不足惜,但这方圆800平方公里的土地尽数被污染,如不及时喷洒强性消毒液,恐怕这片土地不但眼下寸草不生,多年后也是荒凉贫瘠,就连附近土壤都会被波及,更可怕的是空气污染,别说兵器库的再利用和生产,只怕这附近都不能有人生存了。
好在兵器库内部的枪.械.弹.药和炮车等封闭环境下的军备设施都没被污染,只外面的空地都被药液杀得一片荒芜。每天,aha和angel的战士们都忙忙碌碌地按照方倾的指示配齐材料制作消毒液,重建兵器库,孙信厚则和高鸿飞他们负责搬运变异人和蜥蜴军尸体到远处焚烧,做无害化处理。又过了三天,于浩海和尹瀚洋用剑齿虎军车+重型水箱制作的洒水车终于上了路,土地消毒进程加快了,只是,消毒液材料已经没有了。
“来的路上估计你会用平安炮,消毒液的原材料是我们过来时从红霜镇调来的,再多那里也是没有了,”于浩海说,“咱们网络连通了,一会儿我先给于总去个电,跟他要点钱,置办消毒液。”
尹瀚洋坐在他右手边吃饭,桌上这些人一听消毒液还有新的,都松了口气,眼瞅着每天药液是越来越稀了,大家都怀疑它的药效还能不能行,方倾一口一个没问题。
现下这里的吃的远远不如红霜镇,跟索星辰他们那些海盗在的时候也不能比,海盗们走了后,连带着姆妈等仆人也都回去了,a军的野外生存捕食能力大不如海盗,所以所谓的吃饭,桌上也只有angel带来的饼干面包火腿罐头等速食品,炊事兵张罗的几盘不知名的野菜,还有刚刚端上来的一大盘青鳌虾,热气腾腾,鲜香扑鼻。
尹瀚洋听了于浩海的话忍不住笑:“哥,你现在跟于总要钱越来越溜了,跟啃老的败家子似的。”
“一回生二回熟么,大安岛回来就跟他要了几个亿来治海,”于浩海说,“于总现在也精了,不但会跟统帅哭穷,还会在凯文逊面前说没钱。”
“凯文逊从加洛斯那一下子可捞了不少钱,”尹瀚洋道,“那还是希望殿下能慷慨解囊吧。”
他琢磨了一下,这话让自己老爹去说,总替他不好意思,自己开口吧,跟凯文逊话不投机能打起来,他想了又想,最后说道:“我给王俊打个电话吧。”
“就是这样。”于浩海点了点头。
“我靠,你在这块儿等我呢?”尹瀚洋恍然大悟,看着他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淡定。”
原来于浩海早就想到这个钱怎么从凯文逊那里出最省事,最方便。
兄弟俩对望一眼,都不禁苦笑,深感心酸。战争往往到最后拼的都不是实力,而是各方的财力,这两人空有一身好本领,在战后重建这样的大工程面前,还是得向金钱低头,让发小omega去当说客。
青鳌虾的肉不多,横竖就是能品个鲜味儿,这个虾是深海里才有,所以不受上面海洋环境的污染,是能吃的。方倾一看到这个虾出现了,就知道是于浩海去围观索星辰堕海时顺道用潜艇捕捞的,而且就是给他吃的。
别人都没动这盘唯一的热菜,他伸手去拿了两只来。
“有的人,真是服了,就这么心安理得,”章楠瞟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也不知道让主将先吃。”
而且还理直气壮地拿了两只最大的。
方倾剥虾的手一顿,抬眸看着章楠。他觉得莫名其妙,在他从小生活的环境里,家里无论是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是给他最好的,长大后他到了医院也是被青羚安排得明明白白,等到了新兵营里遇见了于浩海,一路更是被他照顾得好好的。方倾已经习惯了自己在一个地方,就享受最优待,他也为这种优待而倾尽全力,付出了自己的劳动成果,所以就是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可章楠不同,他习惯于在alpha父亲的再组家庭里察言观色,讨来他的生活费和学费,也习惯了在omega父亲打工的地方谨小慎微地得到老板免费给他的一碗饭,所以处在一个地方,他会先观察一下众人,得知“谁是老大”,然后本能地默默退后,把好的一切都让给老大。
他这些天眼见着于浩海来了以后几项措施把兵器库的重建工作做得井井有条,心里非常佩服,所以看到方倾一个omega这么堂而皇之地抢老大的饭吃,实在是看不下去。
alpha都是要吃肉才有力气的,omega啃几片菜叶不就行了吗?眼见着索明月都在那吃菜。
方倾听出章楠的潜台词了,他示威似的又伸手去抓盘子里的虾,这次他每只手抓三只,瞪着章楠,轻笑道:“我不但要吃,我还坐在主将的腿上吃,你怎么着吧?”
说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头拱进于浩海的怀里,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接下来于总还得赶紧派人过来,只咱们二百多人在这儿……”于浩海怀里突然多出个方倾来,他不得不搂着方倾的腰,把他往上抻了抻,防止他掉下去,然后跟尹瀚洋的对话也不得不中止了。
“咱们二百多人在这儿怎么了?”尹瀚洋看着哥哥搂着方倾不禁好笑,以前的很多年都是这样,一群将士们在一起寒暄,于浩海本来很平静地跟人说着话,突然有人大喊“方匀!你那宝贝儿子什么时候带过来让兄弟们都看一看,给儿子结个娃娃亲!”
于浩海就瞬间失语了,不但忘了刚才自己说的是什么,接下来的话也失去了逻辑性,立刻魂不守舍起来。
“咱们二百人在这儿……就地散伙。”于浩海说。
尹瀚洋笑了起来。
于浩海看到方倾每只手里握着至少三只青鳌虾,这虾长得青面獠牙的,每个的个头儿都很大,有方倾的手的一半大,他竟这么紧紧地攥了六只扑过来,像是抢一般。
“没人跟你抢,”于浩海把他手里的虾接过来,低头开始剥皮,“这个季节的肉少,也就品个滋味儿。”
于浩海没听见方倾和章楠的交战,没把他从腿上赶下去,也不顾忌别人的看法。方倾鲜少当着众人的面跟他这么撒娇,让他剥虾,他对方倾的撒娇从来是照单全收,这对他来说,是某种程度的“恩赐”。
“腥腥的,有什么可吃的。”于浩海剥出一大块肉来,闻了闻,有些不理解地递给方倾,见他咬进嘴里吃得可带劲了,不由得莞尔,也是,猫就喜欢腥的。
尹瀚洋见这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倚偎在一起喂食,不由得撇着嘴,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要有样学样,转过脸来,发现索明月也是一脸嫌弃地撇着嘴,看着他们腻歪的哥嫂。
尹瀚洋笑道:“你要吃虾吗?我给你剥啊?”
“不要。”索明月偏过脸去。
章楠看到方倾故意气他的样子,更是拿着筷子吃不下去,十几分钟过去也一口没吃,孙信厚忍不住出声:“下午还得去焚尸,一会儿谁都不等。”
章楠这几天都是跟孙信厚他们去处理尸体,孙信厚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只是他没往心里去。
孙信厚见他一直用不服气夹杂着哀伤的眼神看着方倾,忍不住把虾夹了两只扔他盘子里:“你吃你的,总看别人干什么?”
高鸿飞叹了口气,看着他的兄弟,觉得这句话应该原封不动送还给孙信厚。
章楠道:“要你管。”
尽管这么说着,他心里还是好受很多,低头把这两只虾吃得干干净净。
下午孙信厚等一行人都戴着厚厚的口罩,军车后面拉着封好的、堆成山的变异人尸体,章楠给尸体外面做了杀菌和消毒处理,开了孙信厚这一辆的侧边车门,坐了上去。
车往垃圾焚化处理厂开去,道路磕磕绊绊,烧完尸体到了深夜才往回赶,章楠来回坐车颠得有些受不了,差点儿倒到孙信厚身上,伸手按住了车顶。
“用不着你过来,”孙信厚说,“方副将和索副将都在兵器库坐着闲聊,你过来干嘛?焚尸这活儿是什么好活儿吗?”
“你也说了,他们是‘方副将’和‘索副将’,只有副将才能坐着闲聊,我一届平民,只能过来烧尸体。”章楠冷冷地说。
“你这人就奇怪,方倾好好的没招你惹你,你就非要跟他置气。”孙信厚瞥了一眼章楠,他头发是梳得非常整齐的,衣服是自己给他的那件衬衫,虽然又宽又大,竟也用热烫的石头熨得笔挺,裤线笔直,皮鞋蹭亮,浑身散发着衣服洗过、晒过的香皂和阳光的味道,无一不妥,充满着属于章楠的精致,可这在过去一两个月,章楠都没这么精心打扮过。
“难道你要跟方倾比?”孙信厚哼了一声,“自不量力。”
“是,我是自不量力!”章楠突然暴起,一把将车钥匙拔了下来,扔到孙信厚身上,“他是天之骄子,我是命如草芥!”
车猛得制动,急停了下来,后面高鸿飞的车差点儿追了尾,高鸿飞绕了过去,到孙信厚窗口处:“老孙,你们干什么呢?”
他往里一瞅,章楠好像正朝孙信厚发疯,孙信厚愣在那里。
“老高,怎么回事?”韦渤从后面追上来问。
“没事没事,”高鸿飞一挥手,“咱们先走吧!”
高鸿飞开着车走在前面,心想谈恋爱真是太麻烦了,不但有可能像尹瀚洋那样被大舅哥痛打,还得像于浩海会剥虾,就连孙信厚这没恋成功的,都得突然被omega大骂,这么说来,墨菲拒绝了他,也是好事。
“……什么骄子又草的,没人那么看你,你非要自己这么想,”孙信厚说,“方倾一来,你就变了,每天都注意他在做什么,衣食住行都偷偷观察他,当我没看出来?”
“我看谁,注意谁,你管得着吗?”章楠反驳道。
“我看得出来你讨厌他,为什么?因为他揭破了你喜欢凯文逊的事实?还是说,要不是他,你能继续脚踏两只船?”孙信厚语气不乏嘲讽地说,“还是你想看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好取而代之,把于浩海弄到手?”
章楠被他的话给惊住了,半晌,他咬着牙,咽下那一口翻涌上来的血腥味,冷笑道:“对,我看上于浩海了,我要取而代之。”
“所以我说你自不量力。”孙信厚冷酷地说。
俩人仇恨地瞪视着对方,这一刻,他们不是曾经彼此倾心过的人,而是生死仇敌。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章楠说,“开车,我要回去!”
孙信厚把钥匙插了进去,一脚猛踩油门,朝前疾冲。他再一次萌生了带着章楠就这么一路开到悬崖上,一起同归于尽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