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步!”
“浩海!”
步睿诚开着车,手里握着方向盘,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副驾驶位的闻夕言。这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模仿当时门内外步睿诚和于浩海的对话了。
“……这个到底哪儿好笑?”步睿诚百思不得其解。
“就是觉得你们好有默契哦,于少将竟然也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闻夕言微笑道,“可见他发现你在里面的时候是多么激动、多么开心,门都被他踹烂了。”
“……他是来救我们的,能不开心么?”步睿诚道,“你跟那位警官不也挺默契的,我说这一路蘑菇是画给谁看的,原来是给他。”
“那能一样吗?”闻夕言瞪了他一眼,“我们小梁,那是驻地公安部刑侦大队长,人民警察!人家很正直的。”
“那我是皇家护卫军少将,浩海是angel主将,谁不正直?”
“你。”闻夕言说。
步睿诚瞥了他一眼,轻笑道:“浩海结婚了。”
“他结不结婚……你什么意思啊?”
“我没什么意思啊。”
“你是不是欠揍?”
“我开车你不能揍我,人民警察没告诉你么?”
“嘶——”闻夕言觉得步睿诚这嘴皮子是越来越溜了,跟他吵架已经渐渐不能占上风。
“你怎么又跟我出来了,殿下没收拾你吗?堂堂皇家护卫军少将、凯文逊殿下唯一副将,不但没能在晖阳岛上大放光彩,还被海盗擒了去。”
步睿诚但笑不语,没有回答。
“不对啊,以殿下的行事作风,这次我就算没有给那海盗大王做倾炮,殿下也会就说我做了,把我屈打成招,然后顺势铲除我这个眼中钉,竟然就这么放过我了?”闻夕言道,“难道,他心胸开阔了?”
“以后他都不会找你麻烦了。”步睿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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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问你一遍,”凯文逊没有抬眼,翻看着最新的驻地新闻,“闻夕言有没有给那索星辰制作倾炮。”
步睿诚:“殿下,没有。闻夕言只做了那种n99防毒口罩,倾炮是一点儿都没做,他说给的原材料就不够,更别说加工制作了。”
“你重新回答,”凯文逊道,“想好了再说。”
步睿诚俯身阖礼,郑重道:“殿下,我听于少将说,那倾弹、倾炮的加工材料需要五氧化二磷,跟白/磷弹的组成结构相类似,而五氧化二磷……都在您的管辖之下,一查就知道了。我以我项上人头担保,闻夕言以前、现在、将来,都不可能背叛祖国,为不怀好意的异族匪类制作这种生化武器。”
“你这人头拎出来不是第一次给他做担保了,”凯文逊狐疑道,“以前只觉得你和于浩海交往甚密,现在转移了?跟闻夕言称兄道弟了?还有你从加洛斯给我传回来的视频,那怎么看着……有点古怪,还有那几个海盗,说你们……那什么,那都是什么话?你不解释清楚,我现在就派人拿了他。”
“殿下,”事到如今,步睿诚只得坦白了,“海盗们说的没错,我是在追求闻夕言,在加洛斯就开始了。”
凯文逊手里拿着的文件往外滑了一下,差点儿没拿住,掉地上。
他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实际上在昶洲的时候,我就对他心生爱慕,只是他一直没同意罢了,”步睿诚道,“我盯他盯得很紧,跟他荣辱与共,您要是不信任他,也连我一块绑了吧。”
“你威胁我?”
“不敢。”
“你跟我开玩笑?”
“殿下,臣不会开玩笑。”
凯文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步睿诚,眼皮阖着,从眼角余光看着步睿诚,突然有些感动,对他说:“老步,自打我用你那天起,就没有怀疑过你的忠心,你办事能力强,从不拖泥带水,而且据实回答,并不会说谎。”
“臣不会欺瞒殿下,殿下待我不薄,我知道。”
“所以你也不用这么牺牲,为我排忧解难,”凯文逊道,“我和王妃,恩爱两不疑,之前的事,我都忘了。”
忘了还逼着说闻夕言做倾炮了,害得老步不得不跟凯文逊出柜。
步睿诚心里吐槽,面上却只摇摇头:“这不是牺牲,这叫那什么,爱情,可惜人现在还不用我爱呢,我剃头担子一头热。”
凯文逊看着他,嘴角抽动,笑道:“加油。”
步睿诚出去了,凯文逊招呼荆露过来:“王妃去哪儿了?”
“殿下,王妃跟小公主聊天呢。”
“让他过来,”凯文逊满脸得意,笑得幸灾乐祸,“我要告诉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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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闻夕言跟凯文逊做情敌做了一年半,闻夕言又是学心理学的,对凯文逊的脾气秉性算是了解,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在车上不依不饶地问步睿诚,凯文逊怎么会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整他的机会。
步睿诚没办法,只好坦白:“我告诉他我追求你了,抱歉,那种情况,我也是没办法,不然他下一步就要把你拿下,随随便便找几个证人治你的罪易如反掌。”
闻夕言怔住了,半晌:“……哦。”
他一听就明白了,只有把自己跟步睿诚完全捆绑,借以向凯文逊施压,凯文逊才可能放自己一马。
步睿诚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紧张,因为力气大而骨节发白。
他现在已经能理解闻夕言的嫌恶和厌弃,这种对他来说、不是,是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正常”的aa恋,连见多识广的海盗大王都被恶心跑了,博学多闻的凯文逊听到了都愣住,更不用说别人。
原来,步睿诚一厢情愿,以为只要两个人互通心意、达成一致,就不用管别人的眼光。但这一年多,他和闻夕言走南闯北,解决了大事小事不少的事,他看得出来,方匀方上将有多么器重他、爱护他,也看得出来闻夕言多有本事。
以前步睿诚就知道他是个挺厉害的医生,连方倾都是他的徒弟,可后来,散发恶臭的大安三岛海域,在闻夕言的治疗下恢复了清澈;黔南州被炸成焦土的兵器库,也在闻夕言的治理下焕发了生机。他们所到之处,闻夕言作为医学家,躬身研究,潜心治理,将倾炮污染过的地方都一一治好了。
这样风光霁月的人,自己对他的喜欢,仿佛是种亵渎。
“‘哦’,就完了?”步睿诚见他竟然没发怒、没打人、没跳车,甚至没说别的,反而情绪稳定,只是沉默了。
他这种反应,更让步睿诚不大好受。
“闻夕言,我已经做决定了,不会逼你。殿下面前这么说,是为了让你脱身,如果别人问起,你我都不认就是了,本来也没几个人会信,你不用这样。”
“……我哪样了?”闻夕言纳闷地转过头,看向他。
“不用这么沮丧。”步睿诚皱了皱眉。
“……我就哦了一声,”闻夕言道,“我哦都不能哦了吗?”
“你还不如骂我、打我。”步睿诚寒着脸,“我承受得住。”
“原来你是找打啊?那我现在就成全你!”
车歪歪斜斜地停到了会所外面,闻夕言和步睿诚分别从两边下了车。
“不按规定减速,扣2分;违规停车,扣2分,车内打斗,扣6分,数罪并罚,闻夕言,我得把你带走了。”
梁文君一边说着,一边微笑地看着他。
“梁队,这不是进大院里了么,再说了,开车的人不是我,你要抓就抓他……”等看清他旁边站着的人,闻夕言惊讶道,“哟,这是谁啊?”
梁文君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骑马装、英姿勃发的年轻士兵,身高几乎跟他差不多,正挽着他的胳膊,亲昵地挨着他,看到这二人,惊讶道:“闻医生?老步?原来你要见他们啊!”
梁文君:“你们认识?”
“是啊,这是老步,凯文逊的副将;这是方倾的师父,闻医生,在我们新兵营住了好几个月呢!”艾兰道,“你的朋友是他?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差点儿成了战友。”梁文君拍了拍艾兰的手背,带着他抬脚往里面走。
步睿诚不禁莞尔,对闻夕言道:“我说怎么不让我跟了,原来是要跟小梁见面。”
“我比你大吧?”梁文君听到了,转过头来。
“梁队长。”步睿诚改口道。
“我叫他小梁是可以的,”闻夕言道,“他生日比我小。”
四个人两两对面,坐在一楼的招待厅小隔间里,这里面装修虽然简朴,但干净亮堂,是梁文君挑的一家餐厅,离警局很近,附近的公职人员们常来这里吃个家常便饭。
“小梁,我是想请你吃顿好的,你看你救了我,我还有事要求你帮忙……”闻夕言道。
“这里就挺好的,”梁文君道,“比局里食堂好,菜量大,米饭还可以免费续,是我们平时改善伙食的地方了。”
“是是,人民警察就是作风清廉,两袖清风,是我庸俗了。”闻夕言道。
步睿诚有点儿纳闷地看着闻夕言,鲜少见到他这么谄媚的一面。
岂知闻夕言和梁文君是年少相识,孔雀旗盟友,那时的相处方式一旦养成,多少年都会是这个风格,闻夕言在边上磨磨叽叽的,梁文君则简单干脆。
艾兰拿起菜单点菜,问步睿诚的时候,步睿诚让闻夕言点,闻夕言做东,拿过菜单只挑贵的点,四个人两个今天当司机,一个警察、一个医生,竟然都不喝酒,只吃着菜就着果汁聊天。
“你问我可不可以带家属,我以为你带的是书衡或是新梅,你的弟弟,”闻夕言笑道,“没想到是你的爱人。”
“你不也带家属了吗?”梁文君直接了当地说。
“他,他?”闻夕言竟然有些窘迫起来,脸微微发热,不知道该怎么说。
步睿诚这时才抬眼看了看对面坐着的这沉默内敛、只顾埋头吃饭的警察,原来他观察力比侦察兵还厉害,他和闻夕言从下车到这里,刚上了两道菜,统共加起来也就二十几分钟。
艾兰笑着推了梁文君一把:“你说啥呢,这是两个alpha。”
梁文君不语,只微微挑眉,看戏似的看着闻夕言。
“啊,哈哈,没想到啊,你们竟然是一对儿,”闻夕言顾左右而言他,“艾兰可是这一届新兵营的omega排头兵,那是相当威武,非常难追的,当时你们不都说,谁也拿不下这艾大王么,结果怎么样,我们梁队一出手,就非常厉害地搞定了!”
梁文君吃饭很快,听得出来闻夕言在这儿谄媚,他虽然很想板着脸不笑,但他心里真的很吃这一套,所以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啊?”艾兰纳闷道,“明明是我把他拿下了啊,是我倒追的他,搞定了他!”八壹中文網
闻夕言和步睿诚都是一愣,闻夕言连忙双手合拢,惊讶地对梁文君道:“佩服!佩服!在水星omega如此紧俏、高不可攀的情况下,咱们艾大王竟然还倒追了梁队,梁队,你真是吾辈楷模!”
说完在桌下猛踢步睿诚,他自己在这儿溜须拍马,还要一个人在边上帮衬。
“是,论单兵作战能力,很多alpha都不是艾兰的对手。”步睿诚接话道,“艾兰第一次参加隐歧岛战役的时候,回来就是军长了,我们还都是小兵蛋子。”
梁文君和艾兰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艾兰说道:“闻医生,你既然有要紧事儿跟梁队说,我和老步就不打扰了,我们先撤退,你们慢慢谈……”
“哎,不用,你在这儿正好,”闻夕言说,“步副将也不用回避。”
“你有话就说,不管是什么大案要案,还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儿,没有我不管的,”梁文君道,“只是我最近在忙谏奕辰的案子,可能时间上没那么充裕,但我能帮上忙的绝不袖手旁观,一定抓紧时间给你查了。”
闻夕言嗯了一声,将带来的鼓鼓囊囊的公文包,交给了梁文君。
“是一桩陈年旧案了,第23届新兵营协同考核时发生的那场血案,牵连18条人命,包括我……造成的一起,都在里面了。”
梁文君道:“这件事我有所耳闻,当年你退出部队,也是因为这个吧?”
闻夕言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件案子,当时牵连了阿诺德第三子阿思新的死亡,阿诺德给新兵营和警方的压力都很大,要求尽快破案,抓住凶手,”梁文君道,“我当时还是个实习警员,没资格去,只听老刑警说,前去搜查、调查的警察,前前后后有200多人,包括阿班德和阿齐诺对丁一劭的指控,当时是一件轰动军方的大新闻,不过,最后什么也查出来。”
“是,”闻夕言道,“这件案子后面没继续查下去,一个是当时三军出师迫在眉睫,阿诺德不再追问后,大家也都各自散了,警方只推脱是战士们心理承受能力差,高压之下,发生械斗、枪战,造成了严重伤亡;再就是后面阿班德、阿齐诺、丁一劭接连叛乱,那一届战士的故事就像消失了一样,从来不聚会,不见面,从新兵营的历史上完全删除了,至今,第23届,都是教官们闭口不提的敏感词。”
“现在你提起这件事,是有新的线索了吗?因为丁一劭的覆灭。”梁文君问。
“没有,只是一位故人忽然提起,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闻夕言道,“这几天我反复思索,都觉得当年的事也许另有隐情,只是当时我不是局外人,而是身处其中,抑郁困顿了很久,才走了出来。”
梁文君看着闻夕言,当年那个在山上到处埋伏装蘑菇的闻夕言,是个多么活泼爱笑的俊朗少年,一些肮脏的事改变了自己,摧着自己必须长大,也有一些肮脏的事反反复复,犹如多年顽疾一般,摧残着闻夕言。
“我回去好好看看,有线索立马告诉你。”梁文君道。
闻夕言抬头:“这案子不好查,最大的受害者是……是当时的阿诺德次子,如今没人会愿意帮他这大反贼死去多年的儿子破案了……”
“不还有你吗?你是加害者,同样也是受害者。”
闻夕言看着他,感动道:“谢谢,谢谢,劳烦你抽空看看,没有发现也没关系,我现在想查这个案子,并不是想让我自己的良心少一点谴责,而是希望能给廖坤一个交代,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我明白。”
“就算能够翻案,恐怕也没有哪个检察官愿意就此事提起公诉,不论是军方还是警方,两头不讨好,”闻夕言道,“我本来想去找李茉莉,从他那条道帮我联系联系当年那个检察官艾登……艾登给我的印象很深刻,三次干净利索地洗刷了丁一劭的冤情,我寻思,他是个有正义感的人,找他靠谱……结果,结果梁队把他的家属就这么带来了……”
艾兰笑道:“这么说我还来对了?”
“是,给你哥填麻烦了,抱歉。”闻夕言以茶代酒,敬了梁文君和艾兰一杯。
四人从厅里走出来,各上各的车,闻夕言作为心理学专家,对梁文君这老刑警的嗅觉不得不佩服,实在是不问明白就不罢休,于是靠近他,赧颜低声问道:“哎,你是怎么、怎么看出来,我,我和他……”
“看我的表情有敌意。”梁文君道。
或者说是醋意。
闻夕言转过头看了老步一眼:“……难为你从这牛头马面上还能看出表情。”
梁文君莞尔,要上驾驶位,却被艾兰提溜着,赶他去了副驾驶的位置。
“我开车,不是要去检察院吗?”艾兰道,“你抓紧时间午睡一会儿。”
梁文君犟不过艾兰,低眉顺耳地绕着车头走过去了。
步睿诚开车载着闻夕言往医院里走,忽然说道:“梁队这人不错。”
他看出来梁文君看出来了,这还是第一个知道他们的“隐情”却八分不动、淡然处之的男人。
“是,”闻夕言以为他说的是梁文君愿意接手这样难搞的旧案,“他是一个辛苦的好人。”
他侧过头,看到艾兰已经欢快地开着车,载着梁文君出发了。
“好人会有好报。”闻夕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