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刚过,细雨霏霏,远在昶洲戍边守城的将士们得胜回来,到达驻地,等待着春季大点兵的到来。
二星少将刘赢,一星少将孙信厚,悉数归位,等待着他们的是升星和封将,鲜花和荣誉。
刘赢在机场时,就被王室派来的七辆黑色神秘专车接走了,徒留孙信厚和高鸿飞在机场风中凌乱,目送着他们离去。
“刘赢这是……又被抓走了?!”高鸿飞惊讶道。
“不大像,”孙信厚说,“抓走不会这么客气,那黑衣服白手套的老头儿那么大岁数了,还给刘赢鞠躬,而且刘赢好像并不意外。”
“那这是怎么回事,让他配合调查?”
孙信厚想起卜奕一案时,刘赢那个“神秘女友”,不禁笑了:“这家伙真沉得住气,蛮咱们这么久。”
两人出了机坪外,章宇泽和茂磊从剑齿虎军车上跳了下来,朝他们喊道:“快走几步!再晚跟不上了!”
孙信厚纳闷道:“怎么是你们?”
高鸿飞:“瀚洋呢?!”
“尹少将去红霜镇了!”章宇泽待他们俩都上了车,一转方向盘,急速行驶,“咱们现在要去一个地方!”
庄严肃穆的水星法院,正门高大宽阔,代表“正义之沉思”的女像与象征“法律之守护者”的男像分立左右,正中镌刻着四个大字:匡扶正义。
在通往法庭走道两旁的白色大栅栏中,左侧停着的是数十辆银色帕萨特,右侧则是整整齐齐的剑齿虎军车。
“怎么给我们拉到这里了?”高鸿飞看着外面的法院,“是要把我们就地审判吗?”
章宇泽兴奋道:“里面正在判呢,不过不是我们,而是谏中震。”
“谏中震?!”高鸿飞惊愕道,“那不是议长的大孙子么,怎么会在里面等着被判刑?”
孙信厚看到剑齿虎军车内外或坐或站着的新兵营战士,心里却明白了,这是“地震”了。
“浩海。”
“回来了。”于浩海和孙信厚、高鸿飞击掌,“瀚洋和明月去红霜镇了。”
“是有新的任务吗?”高鸿飞问道。
“算是吧,不过他是去玩儿的,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于浩海道。
“这是……对峙的意思?”孙信厚一双黑色浓眉挑着,看向了对面车牌号z888899de的帕萨特,“是那孙子?”
茂磊笑道:“是莱恩那孙子,看到浩海在外面站着,他龟缩在里面不敢出来。”
这一行人是来给艾检察官助威的,虽然艾登对他们这个行为有些哭笑不得,但财务司和参议院的人既然都把车堵到这儿了,军方也必须要拿出强硬的态度来,用方倾揶揄的话来说,是于浩海非要“惹祸上身”。
孙信厚和高鸿飞很高兴他们赶上了这个庭审现场,虽然是不公开审理,但他们就站在外面,依然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得到消息,新兵营在驻地的人看到他们回来了,都一一上前打招呼,互相拍背搂肩膀,询问着昶洲的战况,孙信厚即将封将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很多人上来恭喜他。
“你看这是谁。”
于浩海打开他的车门后座,一个人按着于浩海的手腕,蹒跚地从车里面跳了出来。
“汪杰!”孙信厚惊喜地喊了一声,低头看汪杰的两条腿,竟然都能触地了,还像模像样地走了两步,到孙信厚的跟前来,给他行了个军礼,“孙少将!恭喜你得胜归来!”
孙信厚这一刻真是比自己提将了还高兴,猛地一把抱住汪杰,激动地狠狠拍着他的后背。
新兵营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挺唏嘘的,曾经的两个情敌,看来早已划化干戈为玉帛。
他们在热切地说着话,互相勾肩搭背,孙信厚还拉着汪杰的胳膊,俩人在车与车之间,来回来去地走。
章楠突然整个人倒向车的驾驶位,袁真的腿上,将脸埋了起来。
他突然不想孙信厚看到自己。
“借你的大腿一用。”章楠闷声说。
“行吧。”袁真道。
“你怎么不去车外面站着,春风吹着很舒服,”章楠倒在了袁真的白大褂上,衣服散发着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方倾没来,我以为医疗兵都在医院待着了。”
“我……凑热闹来了。”袁真不想说,当方倾听到今天是宣判谏中震爷孙的日子,就硬是把袁真拉到车里推了进去,坚决地让袁真也来这里。
“远距离给艾检打气!”方倾朝他喊道。
“他未必需要。”袁真懒懒地说着,却还是连白大褂都没脱,就开着军车来了,半道接到了章楠的电话,把他也捎带来了。
“你不像是爱凑热闹的人,”章楠说,“而且医院挺忙的。”
“……就不爱跟你们这种通讯兵和侦察兵说话,”袁真叹道,“连点儿秘密都不能有。”
章楠道:“谁在你们医疗兵面前有秘密?衣服裤子都得脱了,让你们检查。”
“他转身了。”袁真说。
章楠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正对着转过头来的孙信厚,俩人面对面,停滞了几秒。
孙信厚嘴上斜斜地叼着一支烟,烟头的火星抖了抖,他微蹙着眉凝视了几秒章楠,迅速转过身去。
“啧!”章楠重重地捶了一下袁真的肩膀,一下不解恨,又连着打了他好几下。
袁真被捶得往一边躲,忍不住道:“何必呢,汪杰已经好了,走出来了。你又挂着他,几次给我打电话问的都是昶洲。”
回驻地整休的这段日子,章楠在医院里给索星辰提供了“方夫人喜欢大钻石”这一有利消息后,就回家了,这次点兵他也升了职,所以不能回昶洲,要在家等着典礼。
“你看,这回当了少将,眼睛更长到头顶上了,”章楠看着孙信厚的背影,“更得意地找不到北了。”
袁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可以问。”章楠说。
两个慢热的人,用了超慢的速度,才勉强地做了朋友,说话却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你们是互相赌气,还是彼此怨恨?”袁真问道。
“他恨我吧,”章楠漠然地说,“我无所谓了。”
下午四点多,法院里面突然喧闹了起来,从内到外、从一传百,逐渐地,里面的人兴奋地嚷了起来:“判了判了!”
“多久?!”
“参议长谏奕辰刑期20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谏中震死刑!”
“我靠,这么重?!”
新兵营的人都振奋了起来,对面阵营却像是不敢相信一般,莱恩忍不住从车里一瘸一拐地蹦了出来,往雷恩的部下们的方向跑去,急忙问道:“不是说能缓刑吗?!”
“没用!那艾检察官杀疯了,一连串108问,辩方律师团根本招架不住!”
“孙子的罪比爷爷还重?!”
“爷爷是渎职,而且已经65岁了,孙子把什么机密防弹衣送给蜥蜴军了,是卖国通敌!没有斩立决已经是宽恕了!”
艾登一方的公诉人们,穿着黑色法袍从法院刚走出来,就被冲过来的记者和媒体们挤得水泄不通,接连问他话,问他对谏中震这样的年轻人,是否量刑太重,他说“法网无情”;问他谏奕辰为什么没被判死刑,他说谏奕辰岁数大了,做参议长20年,又被判了20年,“法亦容情”。
横竖他一张嘴,无情还是有情,都靠他一人定案了。
今天判的是参议长,等同于水星副帅,旁听席上俱是权贵阶级人士,雷蒙能进去坐着旁听,雷蒙的弟弟莱恩都混不进去。他们走着秘密通道紧急避开了,艾登作为检察官,即便是促使两名案犯最终获刑的重要人物,也没有得知法院的秘密通道是怎么走的,只能在护卫兵们的护送下,堪堪走出门口。
“你?”艾登忽然瞥见身前拦住他的那个人。
艾兰头上戴着护卫兵帽子,低头“嗯”了一声。
这艾登不能让了,他自己被推来搡去挤成面条是可以的,但不能让艾兰被碰到,于是他突然跟老鹰护小鸡似的张开宽大的手臂,急急地拦在艾兰面前,这下胸膛露出,被更多记者的麦克风和摄像师的镜头怼着。
“那检察官是不是傻?”高鸿飞看着那艾登奇异的姿势。
袁真坐在车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他的400度老花镜,往艾登的方向看去,嘴角微微挑起。
这时于浩海过去解围了,记者们有人认出人高马大的于浩海,登时对艾登不感兴趣了,高喊一声:“兵王来了!”
忽地一堆人往于浩海的方向跑去。
难怪他今天来到这里等着,还以为是为了听谏中震的结果,原来是为了分担艾登被围剿的火力。
“于少将,请问这次被判死刑的谏士兵,在新兵营时跟您的交情如何?”
“不怎么样。”于浩海说。
“请问参议长的覆灭和倒台,对军方有什么影响?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于浩海:“没有影响。”
“于少将,这次谏议长的案子涉及到私贿蜥蜴军,请问这种情况,军队里还有吗?于总作为总司令,默许这种情况发生吗?谏议长这案子,是个例,还是普遍例子,所谓的‘发战争财’,是由此而生吗?”
于浩海斜着那名记者,目光森然:“你这问题问的,真是欠抽。”
周围记者登时一顿,瞬间安静了几秒,小于总这句话回答得就有其父亲于凯峰的身影了,他是有棱角的,也是会反击的人。
“都让一让!前方行车拥堵,这里的人都尽快散去!不要聚集!不要聚集!”警方介入调停,法院门口的军车和帕萨特都必须左右驶行,来回疏散交通拥堵,梁文君身上荷枪实弹,手里拿着传呼机,护送着艾登和众位检察官们安全撤退。
艾登被艾兰抓着胳膊往后走,拉开车门,兄弟俩低头,进到了一辆车的后座上。
“这兵王到处抢风头,”艾登将公文包放到胸前,一边拉安全带扣上扣子,一边不高兴地说,“今天是我的主场!”
“不识好人心的玩意儿!没看出是给你分担火力吗?”艾兰骂道,“浩海最讨厌接受采访了!”
“……哦。”艾登闭着眼睛,捏了捏自己英挺的鼻梁。他累得都快散架了,时长五个月的大案,终于把这爷孙给办了。
“袁真,去万兴隆大饭店。”艾兰吩咐司机。
袁真:“……好。”
艾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前面驾驶位上坐着的那个人。
袁真平稳地把车开了起来。
章楠从副驾驶位愕然地回过头来,看了看艾登,又看了看艾兰。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了过来,看了看艾登和艾兰,觉得这对兄弟,明明长得不一样,却就是有一种神奇的气场,让人感觉他们很相像。
“艾检察官,你好。”章楠清了清喉咙,准备自我介绍一下。
“闭上你的嘴,给我立马转过去,你个狐狸精。”艾兰抱着手臂冷声说。
风评很差又无故被骂的章楠,只好默默地转过了头。
“不要随便骂人,艾兰。”艾登凝视着袁真的侧面身影,调整了下呼吸,竟将一颗心瞬间吊了起来。
“你别见个omega就护着行吗?!”艾兰急了,忍不住朝他猛眨眼睛,“就这样人能不说你是个渣男?看到omega就护着!”
“……我是什么玩意儿?”艾登傻眼地问道。
“渣男!”艾兰大喊道。
“我特么……是渣男?!我要是渣男,这世界上就再没有坏男人了!法院要解散了!警察都放假了,你老公也要失业了!”艾登一秒破功,差点儿爆粗口了,一边嚷嚷着,一边急忙瞥向继续平稳开着车的袁真。
袁真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往上翘着,又露出了他含义不明的、蒙娜丽莎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