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驻地出发,坐船离开港口,25公里外到达冀州岛,再租车前往水星森林公园,位于原始森林的边界外,行至山穷水尽处,就到达了世外桃源般风景秀丽的雪湾。
这里占地约有28万公顷,山峰高耸入云端,河谷幽深而舒远,被白色的雪厚厚覆盖的树林,与掩映在其间的小乡村,一眼望去,构成了一副静谧、安宁、仿佛童话故事里的自然场景,万亩粮田,皆被白雪掩盖,瑞雪兆丰年,来年,应该是一个丰收的年头。
“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闻夕言开着车,载着方倾,穿过森林、路过石板路尽头的山寺、去往前面乡村里那一个个鳞次梓比、接连挨着的小山庄。
“名字很好听,雪湾,”方倾透过窗户往外看,“风景也不错,有山有雪有树林,有河有田还有乡村,啊,小雪人。”
窗外村头立柱旁边,堆着一个雪雕石砌的雪人,还用蓝色猫眼石当作眼睛,胡萝卜作为耳朵,堆得惟妙惟肖。
方倾是想出来散散心,angel部队的人都离开了驻地,忽然让他的心很空,茫然地待了一上午,又到处都在传他的私生子方盼盼的事情,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方倾疲于应付,翻着地图,随机选了这样的一个地方,和闻夕言一起自驾游。
“雪下得比驻地大,还有要继续下的意思,”闻夕言望着前头阴沉沉的天空,“我想这里叫雪湾,可能是因为它地处极北冷寒地区的缘故,风雪特别大……等一下,我看咱们要找个住的地方了。”
方倾拿出了手机,刚想说在网上订一家当地旅馆,却发现这里竟然没有被网络信号覆盖住,想拨出去一个查询电话,手机也迟迟不反应,连通信功能都没有。
雪湾犹如雪乡,温度有零下十几度那么低,非常冷。
闻夕言道:“这片地过去,前面有亮着的灯……”
话音刚落,两人所乘坐的车犹如走进了地坑一般,沉沉地往下降落,紧接着,白色的车尾气喷了出来,从港口处租的小轿车,就地抛锚了。
方倾推门道:“我下去推。”
“不用,外面冷,”闻夕言拦住了他,“遇事不要慌,我有经验……”
他用力转动了几下方向盘,让方倾坐稳了,猛地一踩油门,极速驱车往前加速,试图用发动机的力量,把车带着飞出去。
可好巧不巧,这一用力,一转弯,车左前方的轱辘撞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车的启动机嗡的一声响,踩着那块石头歪七扭八地飞跃起来,往边上一歪,侧翻了过去!
“师父!”方倾在右侧副驾驶处高高地腾空,闻夕言已经沉到了雪地上,头从窗口探了出去,以狗啃泥的姿态,被车压在底下不能动。
“你从那边跳出去,用力踹门!”闻夕言喊道。
方倾依言破门从窗户处翻了出去,急急忙忙地绕过车头,看着啃泥的闻夕言:“你没事吧?!”
“暂时……还没事,”闻夕言说,“就是……卡裆了。”
方倾往里看去,闻夕言的紧要部位和腿,都被座位和变形的车身压住了,他立刻用手去推闻夕言上面的车身。
“停!停!”闻夕言慌忙大喊,“不能推,推的过程中……”
就被你物理阉割了。
“一会儿这车自燃爆炸了怎么办?!这时候你还想着它呢,”方倾着急地说,“你跟老步在一起,也不需要啊!”
“……还是、还是需要的,不能没有,”闻夕言艰难地说,“你快去往村里跑,喊几个农民伯伯来把抬起来……”
方倾转头往亮着灯的村里跑去,跑了几步,又路过了一片黑黝黝的田地,恍惚看到一个壮汉,挥舞着锄头,似乎正在刨地,他不由得把双手放在嘴巴的两边,做成喇叭状,大声喊道:“农民伯伯!快来帮帮我!我们翻车了!”
他又蹦又跳又挥手地喊了两遍,那雪地里的男人,终于转过了身来,愣愣地看了他几秒,朝着他的方向,大步走了过来,锄头打横,扛在了宽厚的肩膀上。
“我朋友他的车在那边翻了!伯伯,请你去帮帮……”方倾待他走进,就着附近人家亮着的昏黄的灯火,看清了他的脸庞,精壮的身材,黝黑的皮肤,明亮而清晰的黑色眼睛,惊讶地发觉,他的年龄也许并不大,不是伯伯,便当即改口道,“……弟弟,快去救命!”
这男人呆愣地看了方倾几秒,恍惚想起自己白天堆在村头的那个雪人儿。
活了?
“救命,救命!”雪人蹦着对他喊。
他扔下锄头跟着方倾指着的方向跑去,到了失事车辆的地点。
“这块儿的井盖没了,边上立了个石头,”农民弟弟说,“看这情况,是你们前轱辘陷入了井里,又加油往石头上撞了?”
“这你有所不知,”被窗户和车子卡着头的闻夕言说,“看起来是莽撞之举,其实,我是想用杠杆原理,利用这块石头的撞击力,将这个车抬出地坑……”
“……快别说话了,”农民弟弟说,“这地上的雪都快被你吃完了。”
他挥了挥手,让方倾离远点儿。
“你自己能行吗?我帮你一起……”
方倾的话音未落,只见这位弟弟左右手分别扶住前后车窗的车顶盖,呼的一下,将整个歪斜扣地的小轿车抬了起来,抖了抖,把闻夕言吐了出去。
又往边上走了几步,将这废铁一样的车扔到了一边,砸出了一个巨大的雪坑来。
方倾扶着闻夕言站了起来,俩人同时震惊地看着这位年龄不大、剃着寸头、浑身蛮力、举重若轻的少年。
“你是不是姓阿?!”俩人同时想到了丁一劭,异口同声地问道。
“阿?”这人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姓范。”
方倾怀疑地问:“真的吗?你alpha爸爸姓什么?”
“姓范。”
“omega爸爸呢?”
“……姓汪。”
“你家住哪儿?”方倾还是很怀疑,凑近了他,看着他的胳膊、肩膀和腿,寻找他和丁一劭的相似之处,“你跟阿诺德是什么关系?”
“方……雪,别这样。”闻夕言拽了他一把,给他胡编了一个名字。
虽然这少年力气吓人,可也不能就认定他是大叛贼阿诺德的近亲或是私生子吧?江山代有人才出。
“这位少年,感谢你的救命之恩。”闻夕言道。
“你多大了?”方倾仍在一边发问。
对方低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更显出他的少年气来,对方倾倒是有问必答:“我18岁,名叫范恒满,草字头的范,永恒的恒,满足的满。我不认识阿什么德。你呢?你没我大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比你大多了,”方倾仔细地看着他,军人的警觉,让他对这小子忽然使出的蛮力有些戒备,可看他的长相颇为淳朴、笑得一脸憨厚,黑色的眼珠,眼底一片清澈,眼帘忽闪忽闪的,稚气未脱,便不再生疑,顺着闻夕言的编排,说道,“我叫方雪。”
方雪?
对方又是露出整齐的白牙,看着方倾憨憨地一乐。
“你力气可真大。”方倾从羊羔绒外套的兜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钱夹来,拿出一百块钱,双手递给他,“谢谢你帮我们抬车,非常感谢。”
很典型的驻地人行为,以及他说起话来,地道纯正的驻地普通话口音。
范恒满接过了钱,笑着道:“不客气。”
闻夕言见他直盯着方倾看,便揽着方倾的肩膀对他道:“就此别过了,再见!”
范恒满点了点头。
方倾和闻夕言弃车而行,往前面村落里走去。
这里虽然没网,也没有信号,但十八线开外的乡镇氛围还很浓郁,附近有小超市,小卖店,还有很多粮油商店,都开着门,此时是晚上八点多,路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
方倾和闻夕言一路看着招牌,想找旅店入住,可走出一两百米远,方倾回过头来,赫然发现,范恒满还跟着他们。
“有什么事吗?”方倾问道。
“没事啊,我回家。”范恒满说。
方倾转过了头,小声对闻夕言道:“这小子好像有点儿傻,一路都在那儿笑。”
闻夕言瞥了他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谁看到你都忍不住笑。”
“为什么啊?”方倾有点儿不爽,“我带兵的时候他们也不停地笑,我气得喂了他们一颗笑弹。”
他微微转过头,皱着眉看到范恒满还在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俩人把这小乡镇的两条主要大街都快逛完了,也没找到旅店或是酒店,问了街边烟酒超市的老板,对方说:“来这儿玩的旅客都是为了住大院,睡火炕,不住旅馆,都住在农家院里了,是民宿。”
闻夕言便让对方指路了一家雪湾里最大、最好的民宿,敲了敲高高的青色的院门,和方倾走了进去,看到的是一幢幢四四方方的大院子,一排又一排漂亮的平房。
炊烟袅袅,热腾腾的饺子刚出锅,白雾从房顶烟囱里往外冒着,昏黄的灯光下,房子门梁外面的绳子上,捆绑着一串又一串的蒜头和红辣椒,在雪的映衬下非常好看。
民宿里里外外的住客很多,都穿得很厚重,在外面玩雪、堆雪人,小孩子们穿着棉裤、棉袄、棉鞋,戴着虎头棉帽子、棉手套,从屋里跑到屋外,和大人们疯玩着、打闹着。
方倾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开几间房?一间?”
老板娘在登记入住信息,方倾和闻夕言同时道:“两间。”
这时外面的门打开了,那一身蛮力的小子范恒满也跟进来了,方倾不由得戒备地瞪着他。
“阿满回来了,今天挖了多少?”老板娘问道。
“20米。”
“噫!”老板娘啧啧有声,“快洗手吃饭!”
“好嘞。”
他从方倾和闻夕言身边经过,故意不看他们俩,可脸上仍旧绷不住想笑。
闻夕言道:“看不出来啊,恒满兄弟原来是这民宿的少东家。”
方倾往边上一瞅,看到门牌上写的是“范家民宿”,才知道原来兜兜转转是去了他的家,而范恒满也确实是“回家”,才跟他们一路。
“岂止我们这间民宿啊,”老板娘道,“这整个屯都是我们阿满的,我们这就叫范家屯儿。”
“噢噢,”闻夕言向前一步,握着范恒满的手,“久仰久仰,我们是来玩的,据说雪湾的雪特别的美。”
“玩得开心,宾至如归。”范恒满回握着他的手,“远道而来也饿了吧,咱们吃饭。”
方倾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的行李,洗过了手,摸了摸他从没睡过的炕。出来之后随着人流儿,去到了民宿统一吃饭的地方,发现大家竟然都要拖鞋上炕,围着大圆桌旁吃饭。
他挨在闻夕言的边上,还是一眼又一眼地瞅着对面正在拿碗摆筷子,招呼老人孩子都坐好了,让夫人和爷们都有了酒杯,忙里忙外地张罗着上菜的范恒满。
“这家伙还是姓阿,”方倾说,“你没听老板娘叫他什么吗?阿满。”
闻夕言道:“这个是地方称呼,一会儿那老板娘就叫你阿方了。”
“阿方,你要什么饮料,大白梨还是橙汁?”
果然,老板娘进来分发饮料时,一眼就记得方倾登记的名字。
方倾:“……有酒么?”
闻夕言:“不行。”
“橙汁。”
范恒满从那边过不来的老板娘手里接过了玻璃瓶装的橙汁,从桌子上一磕,铁盖子飞落在一旁,冒着气泡儿,递给了方倾。
“哇,他们的橙汁是这样的,”一贯在驻地只喝鲜榨橙汁的方倾说,“还带气儿!”
他这句傻兮兮的话迅速引起大圆桌上几个alpha游客的注意,都忍不住看向他。
闻夕言轻轻地笑了,带着omega出来玩,尤其是方倾这等美貌的omega,就得时时打起精神,以防不测发生,不怕贼看,就怕贼惦记。
眼瞅着那位范恒满小兄弟,就很巧妙地把圆桌的人往隔壁桌匀了两位,将自己安插过来,坐上了这一桌。
“这位闻先生,”老板娘陡然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眯着眼睛给他飞了一眼,挨到了他边上坐着,“一看你就是外地人,今晚自己住啊?”
闻夕言:“……”
方倾在一边跟喝酒似的,一口接着一口,豪饮气泡橙汁,一边感慨这饮料喝得还挺爽,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板娘在勾搭闻夕言,觉得挺逗。
过了一会儿上菜了,范恒满让出位置来,让端菜来的小哥把扛在肩膀上的菜码一一放到了桌上。方倾看到这一盘跟着一盘都是猪身上的东西,几乎把猪身上的所有部位,都做成了菜,有猪大骨、猪头肉、手撕白切肉、五花肉、猪血肠、还有一大锅冒着热气的酸菜白肉。
范恒满道:“这是我们的特色,杀猪菜,大家尽情品尝。”
方倾没吃过,以往跟着严格增肌控脂、变态般自律的于浩海在一起,都是跟着他,也吃牛排海参之类的食物,偶尔吃大虾,猪肉很少吃。
可偷眼看向范恒满,只见他白酒就着手切肉,只蘸了蘸酱油,一口肉跟着一口酒,吃得很香。方倾便也有样学样,也用肉片蘸酱油,盯着筷子尖一会儿,哇呜张大口将它吞到嘴里,嚼了嚼。
入口只觉肉香扑鼻,倒是完全不腻,便也连吃好几口,大家都说是好猪肉,现杀的猪肉就是香,他也跟着随声附和,等到看到小范盛了一碗酸菜汤,仰头喝了起来时,他也喝酸菜汤。
老板娘在一旁惊叹道:“这孩子看着娇滴滴的,吃饭倒不挑,你吃菜啊,喝那汤干什么。”
方倾立刻抬头看那范恒满,只见他又盛了一碗,则是有酸菜有豆腐有粉条有血肠,自顾自地慢悠悠吃了起来,不是纯喝酸菜汤了。
只是他的表情依然像是在忍住不笑。
方倾不确定是不是被他骗了喝汤,只是有些怀疑,不一会儿,就想别的去了。他本来就是个温室里长大的人,不处在恶劣环境下时,防备心并不重。从小在医院里长大,以他的身份,没人敢动他,长大之后,从青羚的怀里,直接奔着于浩海,去到了新兵营,接着三年过去,在于浩海的羽翼下,更是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他对自己的魅力,浑然不知,在众人的吵嚷中,只呆呆地凝望着虚空的一处,不一会儿就走了神。
两天过去了,angel已经到了皓南岛吧?
吃完了饭,雪湾里正经的娱乐活动才正式开始,这里竟然没有禁放烟花爆竹,不一会儿,孩子们就都跑出去放烟花了,老板娘抓着闻夕言不放,非让他去点燃炮仗,闻夕言被那威力巨大的二/踢/脚、冲/天/炮吓得够呛,却不得不被老板娘威逼去放炮,方倾在边上笑得直抖。
“给你。”范恒满给孩子们发放呲花棒,路过房檐下的方倾时,递给了他花花绿绿的一大把。
方倾犹豫了一下接不接,范恒满解释道:“这个不吓人,不像那些炮仗。”
方倾笑了笑,只怕他整出来的那些炮,才会真的把眼前这位弟弟吓一跳。
他接过了呲花棒,范恒满用左手围了一个大圈儿,小心地点燃了它们。
金黄色的呲花依次绽开,映照着方倾白皙精致的小脸儿,猫眼蓝似的眼睛。
范恒满不由得一呆。
方倾跟上香似的平举着这些呲花棒,举得很高,45°角,一眨不眨地仰望着它们。
范恒满被他这呆板的玩法逗笑,说道:“不用这样拘束,你可以拿着它画圆圈。”
说完,各个手指之间插着呲花棒,从方倾前面不远处站着,原地开始挪着大步,飞快地转着圈儿。
金色火花在他周围飞舞、盘旋,他的平衡力出奇地好,原地转了能有五六十圈儿,竟没有一圈乱了脚步,也没有一丝抖落烟花棒的势头,一直保持着同一转速、同一方向的快速转动,像是亮金色的雨,在他的周围漫天降落。
院子里的人都被这一幕所惊叹,孩子们欢呼不已,闻夕言忍不住好笑,对那老板娘道:“呦呵,金孔雀开屏,头一回见啊!”
“我也头一回见,阿满还有这种绝活儿。”老板娘笑着说。
只见范恒满表演完毕,方倾伸出手指着他,兴奋地对闻夕言道:“师父快看,是吉祥炮!”
他终于有了研发新武器的灵感了。
“是呲花炮。”范恒满走上前,忍不住纠正这个城里来的漂亮omega。
“放得好,放得好!”方倾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范恒满涨红了脸,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