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蒙一向艺高人胆大,自认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直到森白的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上。那一刻,他的震惊大过恐惧,他脱口而出:“是谁!”
他有信心,对方不会一刀割断他的脖子,否则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他缓缓站起身,转身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来人竟然是飞鹤!他惊呼:“怎么是你?!”当时他并不知道,赵家的军队攻破了启封城,狗皇帝已经死了。当然,他同样不知道飞鹤与赵沛之间的过往。
哑男看到吕蒙,同样十分惊讶。她本打算挟持吕蒙,控制他的手下,协助沈安安平稳山寨的局势。
当她发现沈安安口中“一心向武”的吕当家竟然是落草为寇的吕将军,他收起横刀,淡淡地回了一句:“飞鹤将军死在了启封城,我是哑男,一个不会说话也不识字的江湖游侠。”
吕蒙呆呆地看着飞鹤,忽然间惊问:“你不会就是……就是……郎君吧?”他终于发现,哑男是男子打扮,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了。
哑男点点头,讲明扼要地陈述了启封城发生了什么,以及她决定帮助沈安安的决心。八壹中文網
吕蒙默不作声地听着,在心中幸灾乐祸地骂了狗皇帝几句。直到哑男说完了,他郑重地承诺:“我早就说过,我欠你一条人命。直到我把这条命还给你,我都会听你的,只听你的。”
那时候,哑男明确说了,她不要吕蒙的性命,可是对吕蒙来说,男子汉大丈夫,他许下的诺言,他一定会兑现。
时过境迁,吕蒙想到当初的诺言,脸色阴沉了几分。飞鹤不要他的性命,但她要求他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她死了,他也会死守飞蛾谷,不让任何人伤害桃花寨的百姓。
想到这,吕蒙闷头往桃夭居的正门走去,他的马匹就拴在正门外面。
陆勉之和陆宕对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不待他们开口,吕蒙气呼呼地说:“我这就回飞蛾谷。”话毕,他在心里补了一句,等我见到赵沛,非宰了那厮不可!
桃林的静室外,柳烟青独自站在院子里,目送吕蒙等人匆匆离开。她朝静室的窗户看去,隐约可以看到柳彦行站在幔帐后面的身影。
第一次,她对阿哥十分失望。错过了今日的机会,一旦吕蒙返回飞蛾谷,他们再也没有机会控制他。
阿哥既然忌惮诏安军,又何必设计今日这一出,还不如让她带着弓弩下山。她虽然只会花拳绣腿,但她有弓弩,她愿意和仇人同归于尽!
县衙的花厅内,沈安安远远望着墙上的弓弩发呆。哑男教会了她骑马射箭,但是她的弓弩都是柳烟青亲手打造的,为她量身定做的。
沈忠告诉过她,当柳彦行抱着柳烟青来到桃花寨的时候,柳烟青是个刚刚满月的小婴儿。他们的养父母是寨子里的铁匠,夫妻俩老实巴交,勤勤恳恳地经营铁匠铺,从未出过岔子。
五年来,沈安安每次引诱柳彦行对她下手,她都会特别关注柳烟青。她至今没有发现柳烟青涉入其中的证据,但是山寨人人皆知,他们兄妹感情极深,柳彦行几乎把妹妹当成女儿一般宠着。
沈安安无意识地揪扯衣襟。她的阿哥很喜欢柳烟青,也是她阿哥的支持,柳烟青才会继承养父母的衣钵,钻研铁器制作。要不是那场截杀,阿哥与她会在双方父母的祝福下成亲……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葛云朝突然出声,把沈安安吓了一大跳,也把他的手下吓得不轻。
沈安安敷衍地笑了笑,示意葛云朝不用理会她。
葛云朝的手下腹诽:世子,咱正在谈正事呢,您压根没在听吗?他毕恭毕敬地说:“魏王爷吩咐在下……”
葛云朝冲手下挥挥手:“你回去告诉他,该他做的,我绝不会僭越。”他故意用了“僭越”两个,表达他对赵沛的嘲讽。
手下为难地回禀:“世子,王爷说他旧伤复发,受不得累。”
“受不得累?”葛云朝冷笑,“他伤得这么重,他希望我去军营探望他呢,还是他想来县衙修养?我都可以满足他。”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加重语气说道,“不过,只要他还活着,该他做的,他必须做完。”
手下讪讪地笑了笑。他当然看得出,赵沛就是消极怠工,满心只想与新来的哑巴厮混,不想干活。奈何那个哑巴压根不搭理赵沛。
哑男确实不想搭理赵沛,懒得与他说话。
昨夜,她看过赵沛肩膀上的伤口,那是刮骨疗伤留下的伤疤。那伤疤看着可怖,可他没有发烧,伤口也没有化脓,哪里就要了他性命了。再说了,他没有中毒,根本不需要刮骨疗伤。
他疼得龇牙咧嘴,那是他自找的,他应该自己受着。
哑男担心沈安安,可她知道,葛云朝比赵沛靠谱多了,沈安安不会有危险。只要沈安安没有生命危险,以她绝不放弃,有仇必报的性格,葛云朝很有可能是吃亏的那个。
因此她看过赵沛的伤口,并未提及她要离开,只说她要休息了。赵沛并没有为难她,麻溜地给她安排了营帐,好酒好菜,热汤热水络绎不绝地往她的营帐内送。
以哑男的治军原则,军营绝不留宿外人,可她不只留在了诏安军的营地,她的营帐外面竟然没有人看守。难道赵沛就不怕她放一把火,把他的粮草烧了,或者半夜直接暗杀他?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哑男在练武场刚练了一套刀法,四周已然围满了人,纷纷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她冲着孔武有力的中级军官勾勾手指,那人高兴地咧嘴一笑,提刀就往哑男的天灵盖砍去。
哑男轻轻一笑,抬手抵挡,只听“乒”一声脆响,刀刃摩擦,火花四溅。哑男猛地抬手,那人踉跄后退半步,哑男上前就是一刀,刀背划在对方的盔甲上,又是一连串火花消散在空气中。
赵沛远远看着演武场上的两人,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时隔多年,她的刀法还是这么勇猛。他看不清哑男的表情,但他可以想象她眼中的光彩。
天下无战事,他们比武、种地、饮酒,这是飞鹤想要的生活。
他承诺过她,这一天一定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