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沛一眼就认出了陆勉之,在他眼中,陆勉之就是个倒霉鬼,无缘无故成了杀人凶手。
陆勉之并没有发现,眼前的男人是堂堂魏王爷,诏安军主帅。他生气地斥责赵沛:“告诉葛云朝,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安居乐业,凭什么出去给朝廷当苦力?朝廷除了派唐祖佑那个脓包围剿我们,还干过什么?”
这一回,沈安安真的快气得撅过去了。葛云朝对她的“兄长”有情,所以他说话客客气气的,他们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协商出双方都能接受的诏安条件。
如今陆勉之与赵沛对上了,赵沛又是武将做派,说不定他一怒之下点兵围剿桃花寨。真到了那时候,葛云朝不一定能够拦住赵沛。
沈安安急欲阻止他们,沈忠先一步走到廊下,对着沈安安回禀:“大当家,陆当家刚去桃夭居找二当家。二当家不在您这里吗?”
沈安安眼前一黑,只觉得天都快塌了。她刚刚告诉葛云朝,沈安安和陆勉之去处理寨子里的事了,陆勉之就去葛云朝面前找人。葛云朝何等心细,一定发现不对劲了;葛云朝何等骄傲,若是被他发现,她骗了他两次,沈昭是她假扮的……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又记起自己正在扮演兄长,只能不断地咳嗽,借机思量对策。
门外,赵沛“咦”一声,侧目打量陆勉之,问道:“沈安安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沈安安止住咳嗽,气息微弱的询问陆勉之:“是啊,勉之,安安去找你了,你没有遇到她吗?”
陆勉之微微一愣。沈安安想要找他谈公事,只会派人把他叫去桃夭居,不是吗?
沈忠生怕陆勉之越说越错,急忙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陆当家,我随您去找二当家。”
“等一下。”赵沛拦住沈忠,“大当家也累了,今日怕是谈不出什么结果。听云朝说,桃花寨风景极好,我想去田间踏春,不知可否。”他看向木门后的人影。
沈安安知道,赵沛虽有“莽夫”之名,但他绝不是傻子,他很可能已经起了疑心。至于他怀疑什么,她不得而知。
她喘息几声,声称自己确实坐不住了,感谢赵沛的体贴,放他与沈忠、陆勉之一起离开桃林。
等到三人走出桃林,沈安安急忙摘下帷帽,吩咐隐藏在静室外面的手下先一步赶去陆勉之家,声称沈安安找过陆勉之,陆勉之不在,她就走了。
对方得令而去,沈安安脱下男子的服饰,匆匆换上胭脂的衣服。说是“胭脂的衣服”,实际上是相同款式的两件衣服。为了避免旁人起疑,沈安安会垫高鞋子,同时在中衣外面多加一件衣服,让自己在视觉上显得高大壮实。
五年来,从未有人识破她假扮兄长,因为哪怕门外的人不可能看到她的装束,她也会老老实实穿着兄长的衣服,再戴上宽大的帷帽。至于身份的切换,桃夭居的后门就是为了方便她假扮胭脂,往来西厢房与桃夭居。
当下,沈安安返回桃夭居,换回她原本的装束,胭脂则留在静室,假扮沈昭躺在病床上。
在沈安安紧张地换装之际,葛云朝正和哑男坐在桃夭居的会客厅四目相对。
早前,当他信誓旦旦向沈昭承诺,此生绝不纳妾之后,他走出桃林,被冷风迎面一吹,他瞬间清醒过来。
为了迎娶沈安安,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他会谈判,他懂得如何争取对己方最有利的条件,可他竟然在沈昭面前一败涂地,主动承诺他早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这不是说,他早就有纳妾的念头,而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毕竟他一直没有成亲的念头,也没有迷恋过哪个女人。
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一定会信守承诺,可他怎么能这么轻易许下这样的承诺,这不是他的行事原则。
他神思恍惚地跟着哑男往桃夭居走去。两人刚走到大门口,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他一定是因为沈安安“死而复生”,令他太过惊诧,失去了理智与正常的判断。
他太过惊诧,才会失控的抱住她,不愿意松手。
那一刻,即便他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的呼吸,他依旧恐惧,恐惧自己会再一次失去她。这种恐惧抵消了他的愤怒,仿佛只要她活着,他被她欺骗多少次都不重要。
“这样不行。”葛云朝轻声呢喃。他是镇国公世子,未来的国公爷,他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感情用事。
哑男闻声,回头瞥一眼葛云朝。在桃花寨一众人等面前,她是哑男,她不能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会客厅,沈忠立刻命人送上茶水。哑男挥手遣退丫鬟,与沈忠交换一个眼神。
沈忠会意,自去留意柳彦行兄妹对赵沛、葛云朝来访的态度。
待到沈忠转身离开,屋内只剩下他和哑男两个人,葛云朝迫不及待地开口:“飞鹤将军,我冒昧问一句,你如何知道,沈兄不会同意我和安安的婚事?”
哑男不客气地反问:“葛世子,难道你不觉得,你所谓的‘你和安安的婚事’,是你一厢情愿吗?”
葛云朝表情一窒。他一直以为,沈安安并不讨厌他,可她设计了一场死遁,只为了永远离开他。从这个角度,确实是他自作多情。
哑男再接再厉讽刺葛云朝:“葛世子久居高位,只看到依靠你,奉承你的人,自然不会想到,并非每一个人都仰慕葛家的权势,也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想成为世子夫人。”
这句话出自“情敌”之口,简直比利刃更扎心,但是葛云朝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人生短短数十载,难得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总要为自己争取一番。只要争取过,哪怕沈安安最后没有选择他,他也没有遗憾了。
他向哑男道谢:“多谢提点。”
哑男愕然。她言辞刻薄,并非为了提点他,而是劝退他。半个时辰前,葛云朝对她剑拔弩张的,仿佛他们是仇敌一般,才这会儿的功夫,怎么态度全变了?
葛云朝礼貌地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对着哑男说:“所谓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沈兄长兄如父,他自然得考较我的诚意。反倒是飞鹤将军,五年了,你对魏王爷的考较还不够吗?”
哑男瞬间沉下了脸,冷声说:“葛世子,我最后重申一次,飞鹤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