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安安接管了桃花寨,她才知道,原来保障一个寨子的正常运行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单就“每个人都有饭吃”,差点耗光她所有的精力。
她父亲在世的时候,寨子里已经在尽可能地储备粮食,以备不时之需,但是桃花寨两千余人,每天消耗的粮食不是一个小数目。她希望每个人都不会饿肚子,就必须保证每一季的粮食产量。保证粮食产量除了需要健康饱满的种子,还需要犁地、施肥、除草,尽量保证农作物在每一个成长环节都不会遭遇恶劣天气。
恶劣天气并非人力可以控制,他们只能在干旱的时候多浇水,涝灾的时候挖水渠。可即便如此,稻子灌浆时的一场大雨,很可能影响一年的收成。
除此之外,若想粮食产量高,就必须犁地埋肥,犁地需要农具,尤其是铁器。可铁质农具太珍贵了。
就拿制作锄头来说,必须把铁矿炼制成生铁,再用生铁打造锄头,分配给农户。桃花寨条件有限,炼铁与打铁都十分艰难,自从天门寨不再向桃花寨提供铁矿石之后,情况更是雪上加霜。老铁匠夫妇手足无措,柳烟青才慢慢接手了铁匠铺了,陪着沈安安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沈安安比谁都清楚,因为缺少原材料,柳烟青不敢浪费一滴铁水,她当了母亲留下的首饰,尽量在附近的城镇收购铁器,可韩栩却告诉她,天门寨一直在向他们提供铁矿石?
沈安安对韩栩的印象并不深,再加上他们多年没有往来,她不敢全然相信他的话,只能避重就轻地试探他:“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韩栩沉吟,再看一眼葛云朝,只见他正似笑非笑审视自己。他赶忙移开视线,
沈安安见状,不耐烦地说:“你看他干什么,我都说了,就当他不存在,有什么话直说。”
韩栩低声说:“其实,我曾对师傅说过,可是师傅说,那是天门寨自己的事,他不好插手。”
沈安安皱着眉头问:“你的师傅,是柳彦行?”
韩栩点头:“是师傅教我们医术……”
哑男突然敲了一下房门,打断了韩栩的话。
几乎在同一时间,哑男和葛云朝同时飞身跃起。哑男挥刀砍向院中一名身穿小厮服侍的男子,葛云朝则纵身挡在沈安安身前。
沈安安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支铁箭直直朝自己的面门飞来。她来不及尖叫,已经被葛云朝抱住,铁箭“咚”一声刺入她身后的桌子上,紧接着是两声惨叫。
“留他性命!”沈安安尖叫着推开葛云朝,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韩栩,他双手捂着脖子,仰天躺在地上抽搐,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支袖箭,鲜血正从他的指尖不断渗出。
沈安安扑上去抱住韩栩,急促地大叫:“天门寨怎么了?哪里不对劲,你特意来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你说话呀!”
韩栩瞪大眼睛看着沈安安,拼命想要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
院子内,杀手已然断气。哑男手刀,戒备地环顾整个院子。长阙和另一名护卫也在第一时间跑入院子,守在屋子门口。
屋子内,沈安安抱着韩栩,本能地想要拔出他脖子上的袖箭,替他止血,葛云朝急忙阻止,低声提醒她:“这种专门用来杀人的暗器都有倒钩,你把它拔出来,他即刻就会断气。”
沈安安茫然地看着韩栩,又伸出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血是温热的,葛云朝在告诉她,韩栩必死无疑。
葛云朝吩咐长阙:“药。”
长阙进屋,送上一个白瓷瓶子。
葛云朝接过瓶子,半跪在地上,把药粉洒在韩栩的伤口上,沉声说:“这是止血镇痛的药。你不想枉死,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韩栩挣扎着就要起身,拼命想要说话,他还没有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确切地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甚至不觉得痛。
葛云朝不容置疑地说:“你的师傅是柳彦行?用点头或者摇头回答。”
韩栩微微点头。
沈安安颤声问他:“最近这五年,天门寨一直在用铁矿石换取我们的粮食和蔬菜?”
韩栩再次点头。
沈安安再问:“天门寨突然来了很多陌生人,你觉得很奇怪?”
韩栩摇头,嘴里发出急切地呼哧声,呼吸越来越短促。
“这人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柳彦行对着院中的尸体惊呼。
蓉喜不顾沈忠的阻拦,跑出倒座就看到满地的鲜血。她吓得放声尖叫:“啊,死人了!”她转身扑向沈忠,一把抱住了他。
柳彦行看一眼哑男:“二当家呢?没事吧!”他跑向屋子。
哑男先一步挡在门口,不让柳彦行进屋。
葛云朝拉着沈安安站起身,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拿着汗巾替她擦拭手上的鲜血。韩栩躺在地上,已然没了呼吸。
沈安安没有抗拒葛云朝的动作,她失神地说:“哑男,让柳当家进来吧。”
柳彦行跨入门槛,看一眼沈安安,低头朝韩栩看去,吓得后退半步,又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阿栩?”他抬头看向沈安安,“是阿栩?他怎么会在这里?”不等沈安安回答,他扑向韩栩,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阿栩,你怎么了,阿栩!”
葛云朝收起染血的汗巾,不咸不淡地说:“柳彦行,你看不到我吗?”
柳彦行微微一愣,赶忙站起身,对着葛云朝行礼,唤了一声“葛世子”。
葛云朝没有回礼,转身拔出桌子上的袖箭。袖箭插得极深,以致于葛云朝拔出来的时候,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震得每个人的心肝微微一颤。
柳彦行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葛云朝,不得不保持着作揖的姿势。
葛云朝将袖箭随手扔给长阙,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顿说:“收好了。等我找到这支袖箭的主人,记得提醒我,将他五马分尸。”他面如冠玉,嘴角含笑,说出来的话却阴森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