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家有自己的斥候、眼线,也养了一些“闲人”搜集信息,但葛云朝奉命剿匪,自然得用朝廷的情报,否则一旦让皇帝怀疑,他们葛家拥有掌控全国的情报网,他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事实证明,他得到的情报虽然称不上细致,但针对黑风寨、桃花寨的信息,大体上都是准确的。天门寨规模不大,寨子四周也没有武装势力,谁会冒着被砍头的风险,隐瞒天门寨的真实情况?
诏安军奉命剿匪,自然也要料理天门寨,对方为什么认为,他不会发现天门寨的真实情况?
他唯一想到的答案,只有太子,可太子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太子手下的野狼在长顺客栈的刺杀成功了,太子倒是不用担心,他发现情报被调换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太子又是如何知道天门寨的?
葛云朝轻轻抚摸下巴。
眼下这事,于他倒是有利的,毕竟皇帝正值壮年,太子年轻力壮,又争了很多军功在自己身上。这些年,赵沛在魏王府深居简出,对政事漠不关心,朝堂上没有人能够制衡太子。
一旁,沈安安看到葛云朝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嘲讽他:“我为什么觉得,你在盘算什么坏心眼的事呢?”
“有吗?”葛云朝故意装傻,扬声呼唤,“长槐。”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与长阙差不多年纪的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依次对着葛云朝和沈安安行礼。
沈安安顿时睁大眼睛,生气地瞪着葛云朝。
葛云朝赶忙解释:“只有长阙和长槐,没有其他人了,我发誓。”
沈安安想到自己脸红、撒娇的模样,全被不相干的人看去了,心里懊恼极了,可理智告诉她,葛云朝不是普通人,他身边没有护卫,那才是不正常的。她轻声说:“以后,我是说你在桃花寨的时候,别让他们跟着我。”
葛云朝何等聪明,即便他不知道沈安安为何如此介意,但他马上明白了,沈安安不想别人看到他们单独相处的模样。
他立刻点头应下,吩咐长槐:“你去四周看一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待会儿我与安安会去寨子里,如果王先生派人过来,你让他把这边的情况转告王先生,并让王先生把我们以往收到的情报放好了,就说我有大用处。”
沈安安很想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可葛云朝一点都不避着她,她的脑子下意识把他的话过了两遍,她脱口而出:“你发现了什么?”
她生怕葛云朝不愿意解释,先声夺人,“我们说好的,今天一整天,你是我的随从,你都听我的。我问你什么,你得如实回答。”
葛云朝压根没想隐瞒,索性把自己的怀疑和盘托出。
沈安安见他说得坦荡,只能与他礼尚往来,说道:“我派去京城打探消息的人告诉我,京城人人都说,太子贤良,将来继承大统之后一定是明君。”
葛云朝笑道:“你仔细想想这话,皇上听到了,会高兴吗?”
沈安安之前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至于太子如何,压根与她无关,可如今……如果她和葛云朝成亲了,岂不是她对别人的话都要“仔细想想”?那样活着,多累啊,可见嫁给葛云朝不是什么好事。
葛云朝只当沈安安不关心政事,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若是他知道沈安安的想法,定然会告诉她,葛家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两人在林间站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到人声,只能按计划暂且躲在一旁。
不多会儿,柳彦行等人抬着棺材,往天门寨中央那间屋子走去。韩杼扶着韩栩的棺木哭得伤心,嘴里不知道叨念着什么。柳彦行一脸悲戚地走在韩杼身后。
天门寨的村民听到动静,驻足观望扶棺的队伍。
沈安安拿出千里镜,仔细观察众人的反应。
眨眼间,一名二十多岁的妇人跑出屋子,一下子扑在韩栩的棺材上。韩杼赶忙上前搀扶她,所有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柳彦行走到妇人面前。妇人擦了擦眼泪,对着柳彦行屈膝行礼。柳彦行弯腰搀扶她,妇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沈安安看了许久,才勉强认出,妇人应该就是韩梅。
多年前,天门寨把韩梅、韩栩、韩杼送去桃花寨当药童,跟着柳彦行学习医术。当时沈安安年纪太小,与他们没什么交集,因此对他们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不过,她依稀记得,他们并不是三兄妹,而是三个没名没姓的孤儿,有幸被天门寨寨主选中。
正因为他们三人的只言片语,桃花寨所有人都认为,天门寨的村民过得十分辛苦。往年,也都是天门寨的人挑着柴火,上桃夭居换取粮食。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韩栩和蓉喜并不是一路人,他在临死前说的话定然是可信的。不久之前,韩杼和柳彦行私底下的对话,即便柳彦行言不由衷,韩杼说的应该也是真话。
可如此一来便无法解释,当年韩家三兄妹为何误导天门寨众人。
沈安安将心中的疑惑说予葛云朝听。
葛云朝反问:“你有没有想过,韩栩和韩杼说的都是真话。”
沈安安恍然大悟。她看到富裕的天门寨,并不等于多年前的天门寨就是富裕的。她拿起千里镜观察林中的木屋,果然木屋并没有腐朽的痕迹,屋顶上也不见青苔杂草生产的痕迹。
葛云朝接着说道:“从韩杼与柳彦行说话的态度来看,他们师徒的感情很好。可若是他们的感情很好,韩栩为何去桃夭居找你,而不是去药庐找柳彦行。”
“我想过这个问题——”沈安安戛然而止,把千里镜递给葛云朝,“你仔细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葛云朝接过千里镜,细细观察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棺材的村民,有的人在叹气,有的人在抹眼泪,似乎并没有异常。
沈安安一字一顿说:“难道你不觉得,老人太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