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男劝说过沈安安,不如她们直接告诉葛云朝,沈昭早在五年前就过世了,一直以来都是沈安安在假扮沈昭。她相信葛云朝不会生气的。就算他生气了,沈安安哄一下,大概率马上就不生气了。
哑男说的道理,沈安安都懂,但她没有答应。
一开始的时候,她担心葛云朝会生气,她不敢坦白,毕竟他们才刚刚确认对方的心意,而且她意图“死遁”在先,她害怕葛云朝发现自己连续两次被她欺骗,自尊心会受不了。
之后她听到葛云朝对她“阿哥”说,他非她不娶,她的心里有了微妙的变化。同样一句话,同样的含义,葛云朝的诉说对象是沈安安还是沈昭,对沈安安来说是不一样的。
简单来说,葛云朝对她说,他非她不娶,她会把这句话当做情人间的甜言蜜语。如今,葛云朝对“沈昭”说这句话,她认为这是一句承诺。
这些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同样一句话,从沈安安嘴里说出来,从沈昭嘴里说出来,别人对“这句话”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这两天,她反反复复想了很久。她不只想当葛云朝的妻子,她也想当他的知己。她知道,自己继续欺骗葛云朝,就是在作死的边缘徘徊,她迟早会露馅的,但是她忍不住。
葛云朝亲口说的,他与她“阿哥”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她想用“沈昭”的身份和葛云朝聊天,她希望他们也可以是伯牙子期。
当然,她也得好好地自我反省。自从她听到葛云朝那句“非他不娶”之后,她就开始有恃无恐了。她相信,哪怕葛云朝生气了,只要她认真地哄一哄,他一定会原谅她的。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无论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爸爸妈妈和阿哥都会原谅她的。
沈安安太怀念家人们都在世的时候,她可以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想,开开心心过日子的时光了。
她站在水潭边,一边对着潭水调整自己的帷帽,一边对着哑男撒娇:“就一次,不,两次,或者三次。”她顿了顿,迟疑片刻,幽幽叹气,“我就是想听听,葛云朝会对阿哥说什么话。”
哑男熟练地调整座位的角度,对着天空预估月亮的位置,又看了看水面的反光。
她们不想被葛云朝当众揭穿,就得小心每一个细节。哪怕沈安安借口风大,沈昭不能受凉,全程戴着帷帽,她们也得预防着,万一风儿吹开了帷帽,她们得保证光线的角度,令葛云朝无法看清沈安安的五官。
还有沈安安和沈昭的身高差。她们一向用厚底的鞋子增加沈安安的身高,这就得保证罩衫的下摆必须精确地盖住鞋底。此外,“沈昭”所站的位置,脚下必须有遮掩。
五年前,她们在演练过程中就发现,厚底鞋的风险很大,所以她们尽量保证“沈昭”虚弱得无法站立。就像“沈昭”和葛云朝交流的时候,哪怕她们隔着门板,“沈昭”也始终都是坐着的。
哑男再次劝说沈安安:“安安,你可以直接告诉葛世子,你希望你们也可以是朋友。我们早就知道,葛云朝更喜欢直来直往。”
沈安安轻咬嘴唇。她还是那句话,道理她都懂,但她突然想当一个任性的人。
哑男没再劝说。或许这是沈安安和葛云朝的相处方式。当初,他和赵沛——
她禁止自己继续往下想。自从葛云朝在渡口对他说了赵沛的处境,她竟然有些同情赵沛。她是战败国的武将,她竟然同情当朝的魏王爷。
哑男把沈安安按坐在矮凳上,踮起脚尖模仿葛云朝的身高,从各个角度审视沈安安,确保葛云朝无法看清沈安安的五官。
当初,葛云朝和“沈昭”的第一次相见,她们之所以选择水潭边,也是因为这边光线幽暗,再加上月光在水面的反光,会让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为了那次不到一盏功夫的会面,她和沈安安足足在水边测试了三天。“沈昭”对葛云朝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沈安安细细斟酌过的。
不多会儿,沈忠走到两人身旁回禀:“二当家,葛云朝已经到了。”
沈安安吓了一大跳,赶忙脱下增高鞋,把帷帽塞给沈忠。这会儿她穿着沈安安的衣服,脸上还画着山茶花呢。
她环顾四周,急问:“这么早?他人呢?”此刻太阳还没有下山,距离“沈昭”邀约葛云朝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沈忠摇着头回答:“葛世子轻功好,又走得急,我们的人跟不上。我们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往北山上去。”
沈安安转头朝北山看去,只见漫山遍野的红色,各式各样的绿。她立马意识到,葛云朝提前来了,是为了与她见面,这会儿他为她摘花去了。
她低声咕哝:“快走,回桃夭居。没想到堂堂葛世子还有这样的爱好。”话音未落,她的嘴角已经漾起浅浅的笑意。
她才走了几步,又猛地刹车,急道:“糟糕。他在桃夭居等我,待会儿我怎么换上阿哥的衣服?”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她会早早换上沈昭的衣服,坐在水潭边烹茶。至于后续如何脱身,她特意用沈昭的身份约葛云朝喝茶,当然不是为了喝茶,更不是为了让自己“任性一回”。
今晚,她有重大计划。
沈安安焦急地思量对策,忽然被哑男推了一下。她顺着哑男的视线看去,只见葛云朝抱着一大束鲜花朝他们走来。
沈安安呆愣在原地。葛云朝手中有梨树枝、樱花枝,还有一些正在开花的灌木树枝,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野草。他费力地抱着这一大“捆”鲜花,犹如抱来了一捆柴火。
“安安!”葛云朝笑着呼唤沈安安。他的视力很好,他看到她踢走厚底鞋,也看到她把帷帽塞给沈忠了。
这个女人!她为了欺骗他,未免也太用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