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者,无论是挥毫的还是饮茶的。都对陈穆的出现视而不见。仿佛根本没意识有陈穆这个人一样。而看他们的氛围,也不像是能打扰的样子。
正在陈穆观察的时候,北面和西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陈穆抬头,却见是韩天锋和关子昂绕了出来。
原来当初的几条路,无论怎么选都会通向这里。这也算是一种万道归一了。
韩天锋和关子昂也发现了挥毫的老者和喝茶的老者。两位老者同样对他们视而不见。该挥毫的挥毫,该喝茶的喝茶。
陈穆,韩天锋,关子昂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调转目光,看目光转向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画上。
三人就像真正的观画者一样在亭院中随意走动,一幅画一幅画地看过去。最终,韩天锋停在了一幅画着剑器的画前,而关子昂则对一幅长枪的图产生了兴趣。
陈穆也在观赏这些画。这些画的画技都很好。颜色浓淡相宜,意境深远。就算陈穆不懂画。看了也只觉心旷神怡。
当然,画好不好都在其次,最难得的是里面的意境。陈穆观赏那些画。发现那些画不止是画而已,而是填充着众多的道意。比如那幅余晖落日图。便仿佛蕴含着一股天地之道在里面。还比如一幅竹下啸虎图,剑竹的锋厉之道和猛虎的威猛之道遥相辉印。竟形成一种双道相争之感。
陈穆曾在书中了解,真正得道的人。一走一卧皆是道,一饮一啄也是道。像这样的人,无论他做什么,绘画也好,雕刻也好。凡出他手,皆为道相。
难道这两位老者,就是这样的人?可是若是这绘画之人画的是道。难道这么多种画。代表他拥有这么多种道?
陈穆只觉不可思议。不,应该不会。若真有人掌握这么多种道,那他的道心就太过冗杂了。掌握的道法多代表悟性好,但道法过多。反倒会一道无成了。而那位画画的老者,显然并非一道无成之人。这其中,必有其它的缘故。
陈穆一边在心里猜测,一边赏画。这些画幅幅都好。但却很难长久地抓住陈穆的心。直到观赏到一幅画时,陈穆才停下了脚步。
那幅画是一面镜子,放在桌台上。除此之外别无它物。整幅画看起来非常普通,就连其它画中所蕴含的道意这幅画看起来也没有。但无端的就是抓住了陈穆的心,让他盯着那面镜子,久久移不开视线。
“那叫名镜台。”
一道沉稳厚重的声音突然传来。
“凡间曾经流行过一首偈子,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后来又有人回了一首偈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老夫对这两首偈子不愿置评,但对明镜台却有些兴趣,便随便一画。到底是道心的领悟者,第一眼就看中了他。”
等到那老者的声音说完,陈穆才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转身行礼:“见过前辈。”
因不知如何称呼。只能口称前辈。
老者笑道:“老夫姓欧,便叫我大长老吧。那边喝茶的那位,便是此宗的宗主,崇岱宗了。”
陈穆一怔,没想到这两人竟是长山宗的大长老和宗主。纵使陈穆三人是核心弟子。能被大长老和宗主召见。也是很突然的。
韩天锋和关子昂已经从画中收回神来。也向两位老者行礼。
“呵呵,今日叫你们来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你们。从你们进入院子开始的神态,行为,动作。不难看出。你们的道心都是极为稳固之人。单从你们之前的行为看。应该都是领悟了‘本我’之人。‘本我’的领悟能够让你们更清晰的认识自己和外界。光这一点就是极为难得的。长山宗能有你们这样的弟子,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陈穆三人自然称道不敢。
谁知大长老话风一转,再次说道:“‘本我’虽好,但也要切记不要陷入偏执。偏执在初期能够快速地提升道心领悟。但走到最后,往往便会陷入死胡同,成为执妄。若真的达到执妄的地步,不止无法助力你们的道心,反而对你们的道有害了。”
“你们三人,一人锋利,一人霸道,一人平淡。看似性格不同。其实内里都是一样。都太过坚持‘本我’了。”
陈穆等人一愣。自从进入核心区域以来。长老们并不曾轻易插手他们的悟道。甚至在授课时也只是客观地陈述各种道法。而不愿带入主观意愿的劝导。结果没想到,到了这里,这位大长老竟然直指他们的道心。而且还毫不避讳地进行指导。
陈穆悚然一惊,光这份指导他人道心的信息和能力。也足见大长老的自能的道法了。
而就在这时,一时沉默饮茶的宗主突然说话了:“坚持‘本我’不好吗?个人悟道,本就独一无二。难道不是坚持走自己的路才能达到道法深处?”
大长老回道:“坚持‘本我’是好,但达到执妄的状态就有害了。”
“执妄又有何害?招式练到极致便是神迹。道法执到极致自是道体。与别人看来有害。与自己却都是益处。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已。”
“道体自是好的。但并非是通过执妄的方法拥有道体。修炼之道,本就该一张一弛。在偏执到极处时放松自我,在放松自我时再慢慢偏执。就如同万物归一与一生万物。万物归一后才能生万物。生有万物后才能让万物归一。若是一直归一,那一的一又在何处?若一直生万物,那万物的万物便是无尽的虚妄。这个道理是如何。道法的修炼也是如此。”
一人说观点,一人反驳。
大长老和宗主仿佛旁若无人一般论道驳道。
不在韩天锋,关子昂如何感受,陈穆听了只觉思境开阔,无形中升起许多思考。
原来如此,原来大长老虽然道法高深,但也不愿就这么直接插手三人的道心。而是通过与宗主辩论的方式引发众人的思考。
这样的方式确实高明,毕竟论道与授道不同。论道是思想的碰撞。心境会越辨越明,而授道却是主观意念的教授。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乱了对方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