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药方并无错误,只是大夫考虑令堂年事已高,经不得虎狼之药,才以温和经方慢慢调理。”
“而我所言之更换几味药材,则是行的烈火猛油之法。”
老者沉着的目光看向药铺外围观的众人,视线并不在他们身上停留,而是一转而过,定定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干瘦汉子,面上毫无一丝推脱辩解之意。
“此乃两种施药之法,并无优劣之分呐。”
“那、那……”
陆勇心中犹疑,一时不知是该信这老大夫,还是就此再闹上一闹,拿了钱回来买豆腐去,只是支支吾吾,口中磕磕巴巴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医馆外议论的嗡嗡声却是逐渐沸腾而起。
“要我说,这济世堂的大夫不该会蒙骗了人去,小兄弟你怕是怪错人了。”
“我看也是,瞧这老大夫的气度,看着就与旁人不同的。”
“哎、等等!老大夫面熟啊!不就是这济世堂的严老太爷吗!”
有人一言道出老大夫的身份,周围众人顿时哄乱起来。
“真是严老爷子?他老人家可是久不看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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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这位说药方没有问题,那定是没有问题的,我家大伯十几年前得过次重病,当时寻了多少大夫,吃了不知多少付药都是无用,最后还是严老爷子看好的,他之医术我是信的!”
药铺外间闹哄哄的,众人七嘴八舌,都是不少人说出严则曾经治病救人的事情来,顿时风向又是一变。
刚刚还质疑医馆大夫医术不佳,开药有问题的人,反都开始规劝起里头不知所措的陆勇来。
“小兄弟,你许是不知,这可是济世堂的严老大夫,他可是咱州府数一数二的大夫了。”
“就是,若是他说能救,哪怕是进了鬼门关,也能给人拉回来的,这医术你真就可以放心的!”
陆勇此时心中也是一片纷乱。
莫不是真就如这老大夫所说,之前那些药是大夫考虑到娘年纪的问题,所以才开的调理方子吗,但就算如此,调理个二十来天也该是有些成效了吧,如何还是咳个不停呢?
想罢,他还是觉得这医馆开的药有问题,于是定了定神,在众人劝说的声潮中勉强沉下心,看向了一旁的老者,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老人家,勿怪我是个乡下人,不懂规矩,不会说话,只是我娘吃药已是快要一个月了,就算是调理的方子,至少也该有些许效果,但如今却是丁点也没缓解啊!”
陆勇沉沉叹了口气:“这叫我如何信你?”
这话一出,药铺外围观的众人一时之间也是面面相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严老爷子医术是好没错,可人家吃了济世堂的药没有效果也是真,观这汉子,面色黧黑,一身粗布短打,身材矮小干瘦,粗厚大掌,脚穿草鞋,一看就不是什么殷实人家,想来也是住在州府之外边缘的小村落里,家中恐怕还有些个困难的。
可他倒能背着老母,三番四次的进州府寻医,就这份孝心看来,也不是个会说谎唬人的。
“不若这样如何?”
于椅凳上稳稳而坐的严则淡淡一笑,复又取来手边的医案,翻看一便之后,才又以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道:“稍后我便重新开一药方,小兄弟抓了药回去,连用七日,之后再来。”
“倘若令堂恢复,那便恭喜贺喜,若是还无效果,那济世堂也将会退还所有看诊及抓药的费用。”
“便当与我医馆一个机会如何?”
老大夫声音和缓,面容蔼然,并无威逼利诱之势,提出的解决方法也甚有人情味,让陆勇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这……”
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就要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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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年纪大了,是不是真的能经的起这老大夫所说的什么烈火烹油之法,别到时吃出问题,可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若还是买些豆腐吃吃看吧?
万一能行呢?
再不济,总不至于再把身体吃坏了。
可外间听闻老大夫如此说的围观众人,却是都是叹服不已,言语间尽是夸赞之意,纷纷劝了陆勇答应下来。
“小兄弟,就且试试如何,严老大夫出手,定是药到病除啊!”
“就是,莫不是你还真信什么豆腐治咳嗽的法子,那才是真唬人呢!”
“我说也是,怕不是那铺子为了多卖两块豆腐,编出来的话吧,可别再信了,到时真耽误亲娘病情,你后悔都来不及噢!”
众人这一踩一捧的,直将庄氏豆铺说成个江湖骗子,专门坑蒙拐骗穷苦人家银子的,弄得远在十几条街巷之外于自己店子里好好坐着招待客人的庄可卿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最近天凉了些许,可儿你还当适时添衣才是,免得受了寒气,身体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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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娘,我知晓得。”
庄可卿捏了捏鼻子,没当回事,又转头忙了起来。
而济世堂里,陆勇听了众人的奉劝之语,心中也有些动摇,他踌躇着抬起头来,恰巧对上老者睿智平和的双眼,胸中纠结顿时一缓。
他低下头去,穿着破旧草鞋的双脚在地上蹭了蹭,双手紧紧握拳,腮帮口齿咬了又咬。
不若就再信一次,毕竟这么大个州府,可再找不出比济世堂更出名的医馆了。
况且此事闹了这般大,都还有这么些人做了见证的,对方当是会认真开方,不敢再糊弄自己的。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说:“便就再信老人家一次,请开方吧!”
得了陆勇的话,严则心中一松,却也是微微叹出一口气来。
他们这济世堂的大夫,医术虽是不错,可到底与人情世故还是差些。
平日看诊,不光是看病因,气机,还需再观病人的外貌和穿着,非是要行那嫌贫爱富之举,而是同样的病,富裕人家不愿受苦,就当以温和之药调理之,多花些银钱并无所谓,而贫苦人家,无甚家资,更愿受些苦楚而少花银钱,两者实当分而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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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稍待。”
严则起身,来到平日大夫坐诊的台几处,上面早已摆好了笔墨,老者笔尖舔墨,只三五息便写就一张药方,之后便递给了一直候在旁边的小学徒。
“按方抓药,七付。”
“是,老太爷。”
小学徒拿了药方就转身进了柜台后面,那里竖着好几个巨大的一人高药柜,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抽屉,每个抽屉的右上角都用小字写着中药的名称。
小学徒显然是个抓药老手,只半刻不到的时间,就将药材称好,包进纸包,用麻绳捆扎成串,双手捧到严则面前。
老者拿起药材,又走到陆勇跟前,将其递了过去。
“每日一包,煎服,分早晚两次,饭后两刻服用。”
“多、多谢老人家。”
陆勇提了药包,紧紧抓在手中,问,“敢问这几付药材还要多少银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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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银钱,你先回去用了,七日之后再来,到时是停药还是换方,还待以令堂的情况调整。”
没想到老大夫看病抓药还不收他的钱,再看对方和顺亲睦的表情,顿时觉得早上那番大闹,实在做的有些过分。
“多、多谢老人家了……”
陆勇支支吾吾的道谢,外面围观众人也是不住感叹。
“严大夫果真医者仁心啊。”
“是也,不予计较先前之事便罢,竟还不收诊金与药材费用,此等胸襟实在难得一见。”
越说,陆勇的头便埋的越低,全然一副羞于见人的愧疚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