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本在每年十月开考,正是不冷不热金秋爽的时节,但因为此次水阳州河口决堤引发涝灾,流民失所一事,朝廷下令便下令将考试推迟,是让一众考生又喜又忧。
喜的是又能多出一些时间复习,多背两篇程文,悲的是延后两月考试,是正值12月的寒冬,届时进了贡院,又无密闭房舍,亦无取暖火盆,连被子都是薄薄一层,身体弱些的,恐怕一场考试都坚持不下来。
“阿凌,明日休沐,你可要去韶先生处?”
屋里点了炉子,庄可卿怕漏了冷风进去,只将门押了条缝,探进个脑袋来问。
桌案前,沈凌停下笔来,侧过身体应了声。
“嗯,明日一早便去,先生说有些乡试注意事项需同我说。”
“好,那我准备些东西,你到时候一并带给先生吧。”
说完,她弯了弯眼睛,浅笑着关了门,不多时,院子里就低低传来声不知名的轻快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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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神一记,青年没忍住的,又轻轻打开了桌案前的窗户,见到外面那抹树下的窈窕身影,才又静下心来。
“嗯,天冷了,配些个煲汤料吧,周叔年纪大了,也搞不了什么复杂的,炖个汤喝又暖身又补益,就挺好。”
自言自语着,庄可卿将自己之前抓的当归等药材一份份包好,又在上面贴心的写清需要与什么同煮,之后又给院子里的菘菜和萝卜浇了回水,才回了厨房,同秦蔓枝一起忙晚饭。
“娘,十日后阿凌去建阳道考试,您和阿满就待家里,冬日冷了,不要舍不得柴火,该烧炕烧炕,该点炉点炉,护着些阿满就成。”
秦蔓枝蹙了个眉头,面上有些担忧,“真不要我们去?可这路上就你和凌哥儿,再怎么也顾不过来啊,别是出了岔子,到地方人就病了。”
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太过晦气,妇人连忙‘呸呸’了两声,“要是你二叔在就好了,前两回考试都是他陪你们一起,有他在我还愁什么。”
庄可卿怎么不晓得娘担心的道理,但阿满年龄还小,这冬日天冷,路上无聊,且又吃不好的,孩子才更容易生病,虽然她会得几手医术,但最好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不行,我还是得想想办法,总不能让你们自己去的。”
秦蔓枝还是觉得不放心,也不知她突然想到些什么,竟是一把丢了手上的木柴,拍拍围裙就出了厨房。
“可儿,娘出去一趟,你顾着火啊,听着点阿满声音就行,我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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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庄可卿回答,妇人风风火火的出了门,没了两刻钟便又回了来,面上全是喜意。
“不担心了,我刚同你陆嫂提了嘴,她说她相公愿意与你们同去。”
“聂叔叔?”
“嗯,他前日走镖回来了,正家里歇着呢,巧了到年前都没活,可以护了你们一路,而且他还是有武艺在身的,就算遇上些个毛贼,几下就能料理了。”
秦蔓枝放了心,嘴里话就多了起来,庄可卿一旁听着,心里也暖融融的。
第二日一早,沈凌提着娘子准备的东西去了韶伦那里,一进门,周叔便接了煲汤料和新鲜的菘菜萝卜,笑的见牙不见眼,一溜的赞着他们有孝心。
“周叔言重了,这都是我们小辈应该的。”
“呵呵,好好好,沈相公快随我来,老爷早就在等你了。”
老人家笑呵呵地将沈凌送到书房门口,他敲了敲门,轻声说道:“老爷,沈相公来了。”
“嗯,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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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凌这才推门进去,对着里面坐在书案之后的韶伦唤了声:“老师。”
“唔,不必多礼,你坐。”
韶伦姿态闲适,手中提笔不知些什么,沈凌也不打扰,只静静坐着,等老师结束。
不骄不躁,心静气和。
心中肯定一句,老者才将手中毛笔架起,站起身来,坐到了青年的对面。
“可知为师今日为何喊你过来?”
“乡试在即,老师当是有些话想关照学生的。”
沈凌一答即准,韶伦捋了捋颌下清须,点了点头。
“不错,正是有些关于乡试的事情要告知与你。”
顿了顿,老者细观了记青年的表情,见其面色平淡,无悲无喜,不被外物所动之气度不禁让他对这个弟子更是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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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乡试主考官乃京中翰林张文远,此人是状元出身,诗赋极佳,行文与你全是两种风格,为师这里有几本他之文集,你可回去一观,也好心中有数。”
说罢,韶伦伸手从旁边小几上取了两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来,沈凌双手接过,拿到手中便就粗略翻看一通。
确实辞藻靡丽,花团锦簇,与他自己的务实文风天差地别。
“老师费心了。”
青年捧书郑重躬身,行了个恭恭敬敬的弟子礼,韶伦抚须而笑,看向他的眼神颇含期许之意。
“去吧,勿要在此耽搁时间,回去将这两本书吃透,想来对你乡试应能有些帮助。”
沈凌不再多言,只又是一大拜,这才离开韶伦住处。
回去路上,他将两本书又拿在手上一刻不停地翻看,似是不肯浪费一丁点时间似的。
但只有沈凌自己知道,他并非什么迂腐书生,既然老师已将这文集送到他手上,那他必然研究透彻,也好为乡试中举多添一份胜算。
休沐日后,州学课程已经停了,其他班级的书生们自行前来,趁着离开前的一点时间寻夫子答疑解惑,至于宣甲班的学生,还在埋头苦学,试图要将之前在流民身上花的时间补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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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抱佛脚又有何用,早知今日,当初何不安心学习,非要掺和城外流民之事。”
宣甲众书生得太子和知州大人亲自召见,贾乡也不知是嫉妒还是怎的,如今还要在班级里说这等让人听了不舒服的话。
沈凌是懒得理他,可旁的书生,特别是李守成,哪还能给他好脸了,小秀才重重哼了声,怒斥道:“便是你中了举又如何,心无百姓,只顾自己,想来往后做官也就是个贪官污吏罢了,就同那灯丰县令一般要被太子殿下惩治的!”
“你!”
贾乡被这番话气了脸色煞白,他不过是想一逞口舌之快罢了,谁想一下就被打脸至此,而他环视班级众人,见他们都是副不屑与你为伍的嫌恶表情,是怒的袍袖一甩,干脆走了。
他这一离开,宣甲班众人才缓和了脸色,但不少书生也是被他刚刚那句话给扰了心神,不禁露出些担忧神伤的情态。
“众位不必如此,对流民施以援手乃我等出自本心,既是出自本心,当不为其扰,至于乡试,只要尽力实为便可。”
沈凌清朗声音响起,试图开解众人,但事关乡试,若是此次不能中举,便又要蹉跎三年,书生们虽是年轻,可一个人一生之中又有几个三年经得起这样耗费呢。
“沈兄自然不惧,你才学出众,心思敏捷,又得院长收作亲徒,以后必是如大鹏展翅,扶摇直上的,而我等,不过普通秀才而已,又如何与你想比。”
这话说出宣甲大部分学子的心里话,众人闻言,都是心有所感,垂下头来,一时之间,教室之内气氛低至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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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位无须烦忧,以我猜测,本次乡试策论大题,还当是与此次涝灾和流民相关,若是大家信我,尽可于此议题准备。”
众书生一听沈凌所言,具是面色大变。
“沈兄何出此言?你是怎么知道朝廷此次策论必是这个?”
莫不是院长透题?
不可能!
院长早就淡出朝堂,于京中事已无掌控,便是有心,怕也力有不逮啊!
况且,科举泄题乃是重罪,是要抄家灭九族的,就是沈兄得了消息,就这么与大家说出来,就不怕有心人举报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