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可是还在思考长公主之事?”
庄可卿支起手肘,侧身面对着沈凌的方向,轻轻问道。
卧室的窗户微微押了一条细缝,冷白的月光透进来,浅浅地在地上洒下些许光亮。
借着这些微的光线,庄可卿可以看到青年微蹙的眉角、密长的睫毛以及高挺的鼻梁和纤薄的双唇,是俊极,但也像极了今日那位高坐的矜贵妇人。
"嗯。"
青年良久才应一声,语气之中明显可以感觉各种情绪相互交织的纷乱复杂。
庄可卿理解,亦是心疼。
若只光论长公主的容貌,阿凌与她便有七分相似,那对方今日的态度,就更是教人不得不多思多想了。
恐怕对方也与他们有着同样的猜测,只是碍于些身份、地位亦或些什么自己不得而知的东西,才未直接表达出来。
“阿凌,可还记得你之前与我怎么说的吗?”
静夜之中,窗外花木幽香隐隐,伴随着青年清浅的呼吸声,庄可卿不禁也有感叹。
阿凌心性淡然坚韧,只因年少经历使然,而显得比同龄人更加沉稳,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困惑、犹疑和茫然。
少年亦识愁滋味,但至始自终,他也只如竹林之中刚刚长成的一管青竹,虽经春雨夏雷,但未历秋霜冬雪,相对于此,自己连活两世,虽是年寿不丰,但于亲情、爱情、友情、都是已是有不同的感悟,这般情境之下,只盼相伴于他身侧,直到他摆脱困扰,明心见性。
庄可卿轻轻将手覆于青年宽阔的胸膛之上,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缓缓说道:“你曾说过'往事不可追’。”
“不管长公主是与阿凌有关系也好,无牵涉也罢,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妻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她之言语既轻且柔,缓缓道来,奇异地抚平了沈凌心中难言的焦躁。
是啊,往事不可追。
少年时光晦暗无明,恶毒杀心之下,是可儿救他于水火,当时他便如是所想,不论将来怎样,都将穷一生为之守护。
如何现在却要为些许虚无缥缈之事困扰,而让她为自己担心、忧烦呢。
青年心脏阵阵鼓动,原本如迷雾笼罩的思绪瞬间豁然开朗。
种种困惑,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温热大掌顺势捉住在他胸口轻拍抚慰的素手,放到唇边浅啄一记,沈凌复而叹道:“可儿说的是。”
“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我还有你。
踏春宴之后,庄家各人又都忙碌起来,庄可卿连着几日埋首医书,拟了七八个方子出来送到大师兄处,请他帮忙指正。
上回制皂之后,骆玉宸就对他这师妹灵活的脑瓜子心服口服,这会人家有事相求,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师妹你这方子拟的不错,只是细微之处还欠缺些许经验。
拿起毛笔将几处药材的计量改了改,又各自增减几个,确认之后才又把方子递还回去。
"说起经验,我予你的那两本医案看的如何了,若是已经吃透了,我这儿又编了一本来,你尽可带回去看看。”
庄可卿拿了改好的方子细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骆玉宸见她这般模样,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师傅明明说了要我好生监督你不要落了功课,哪能想到我如今倒还与你同流合污,做这等不正经的事了。”
不正经的事庄可卿看方看得好好的,甫一听师兄如此说话,登时一脸黑线,看向骆玉宸的眼神一言难尽。
她怎么之前还就觉得这师兄一派君子端方呢,能说出这种“不正经”的话来,到底谁才是真的不正经了。
骆玉宸没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样的虎狼之词,只是抬头一眼瞥见师妹的眼神,便也懒得再维持人前的那套老成持重的假象了。
他一把凑到庄可卿的面前,好奇问道:“师妹,我一直不甚明白,你之前做了那么多的香花皂,已是用也用不完了,为何如今又要花许多心思制这药皂?”
"我观你这次拿来的方子,有润肤去燥、亦有养血美白的,功效种种,皆尽不同,这做好了你倒还能用的过来吗?”
“哎?我竟从未与师兄说过吗?"
故做讶然地抬头看想对面一脸茫然的骆玉宸,庄可卿暗笑不已,心道师兄可终于憋不住要问了,还以为他能再忍个一两回呢。
“说、说过什么?”
垂头冥思苦想了好一会,骆玉宸却是始终记不起师妹到底与自己说过什么,而他本就好奇心旺盛,哪经得起人这般吊胃口,不免心急火燎的抬头来问,谁想却是一下瞧见了庄可卿眼角的捉狭笑意。
“师妹,看在我还帮你修改药方的份上,可勿要作弄你这师兄了。
扶额一声长叹,他这回总算是摸清了小师妹的脾性。
聪颖、敏慧,但又带了点小女儿的古灵精怪,自己这说起来是个师兄,可就仅有的几次接触下来,哪回不是被牵着鼻子走了,也不知师傅那样正经的大夫到底从哪儿寻来的这个活宝收在门下。
也知玩闹不好过分,庄可卿收起手中的药方,想到今日是有求而来的,这才正了正声色,对着骆玉宸郑重一拜。
“我欲开一商铺,不知师兄可否助我?"
庄可卿一语言毕,刚才室内活跃轻松的气氛为之一僵。
"开商铺?"
下意识的重复一句,骆玉宸一双俊挺眉头随即皱了起来,拒绝之词几乎脱口而出。
但他眼见庄可卿躬身长拜而不起身,心下又是犹豫了一瞬,这才伸手轻轻将人托起,打算一问究竞。
"师傅信中所言,你药理基础扎实,只是经验不足,我本打算待你看完那几本医案之后,便让你来这济世堂同我一道看诊,可你如今却是何意,开商铺?”
说道此处,骆玉宸心里微微升起些不满。
"世间本无女子行医的先例,师傅破例收你做了弟子,不知将来会受了多少医门同道的诟诘,我若是你,自当发奋努力,好教旁人看看女子何处不如男,可你却好,不思进取便罢,竞还想要开商铺?"
骆玉宸不说还好,越说却是越气,他之前多有看中这个小师妹,现在就有多么恨铁不成钢,如今再看对方还就没有副虚心受教,诚恳认错的模样,一时之间说话也没了分寸。
"若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入济世门下,也省的在此听我说这般不中听的话了。”
明白师兄这是误会了,庄可卿连忙俯身告歉。
"师兄勿气,且先听我说完呐。”
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骆玉宸心道,便看你还能编出个什么花来,只是无论如何,这次定是要替师傅治一治你这浮散性子,好长一回记性!
“先不说这铺子,且先问师兄一句,上回送来的糕点可还合胃口?"
以为这小妮子被自己一吓,就要垂泪认错了,没想倒是问起之前点心的事,骆玉宸一阵无语,心下也是猜不透对方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不禁迟疑道:“就、还行吧。"
其实何止还行,京城的点心铺子都没有这样好味道的糕点,松软绵弹不说,还就有种谷物的清香和药材的甘香.药材的甘香?!
骆玉宸原就聪敏,此番师妹一提,他便记起之前一直想要求证的事来,只是上回前去被制皂岔了心思,才就一直落下了。
“这糕点看似与普通糕点无异,但却又并非普通。”
眼见师兄面上的迟疑之色,庄可卿趁热打铁。
"想来以师兄本事已是猜到了,我在糕点里头添加了许多药材,诸如茯苓、芡实等等,皆是补脾益身,但又性味平和的。”
"你..."
骆玉宸心道果然如此,面上神色缓了一缓,忍住相问的心思,看她到底还要说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