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兄弟姐妹们，我们的女武神来店里做客，她替大伙吐了一口恶气，你们手中的酒，今天不收钱！我胡娜要为女武神干杯！”红辫子老板娘举起酒瓶一饮而尽。
“为女武神干杯！”
酒馆里形形色色的人群都高举酒瓶，欢呼畅饮。
不同于角斗场的观众，这的人们衣着要么破烂陈旧，要么朴素简单，其中就数福德的衣服最体面。
来之前福德介绍过，这里是流街，相当于贫民窟，住在这的都是些小贩，流民，妓女和流浪汉。流街住着底层的穷人，但这里并不只有渣滓。身为时装店长小儿子的福德，他更喜欢和这些真性情的人们打交道。
“早就听闻丹霞歌伶是位演唱高手，我亲眼所见之后就更加确信，天才的嗓音必然属于一个高贵的灵魂，让我们干杯！”坚持自己还未成年的阳昕抬起手中的儿童甜汁，跟同样喝着甜汁的伊洛斯轻轻碰杯。
阳昕仔细打量着比自己还稚嫩几岁的小少年，他有着比女孩还精致的轮廓，白皙的脖颈服帖着微卷的金色秀发，因光线的照射闪耀着光泽，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湛蓝似海的大眼睛，微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朴素的白袍领口透出纤细的锁骨，纯静出尘的气质就像一幅画。这个男孩散发着阳光与大海的光芒，他歌唱的样子，一定像天使流落了人间。
伊洛斯敏感地回避阳昕的视线，他不愿与掌握力量的人产生关系。
但阳昕的眼中并没有那些他熟悉又厌恶的东西，没有敌意，没有鄙夷，没有贪欲，没有虚情假意，没有阴谋算计。
像她一样看自己的，只有他父亲。伊洛斯没有母亲的记忆，只是随着成长，父亲看他的眼神中又多了思念与哀伤。
阳昕的眼睛，就好像在欣赏一个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满含着纯粹真挚，温柔安宁。
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阳昕，你点的招牌菜‘全肉大餐’来啦！”
在阳昕极力要求下，胡娜老板娘终于改口直呼她的名字。
只见胡娜老板娘端着滋滋作响的大铁盘，将一整只油滋滋香喷喷的烤物端上了桌。
“这是什么肉？”阳昕看着铁盘里的动物心里隐隐不安。
“是岩老鼠啊，这可是咱们无夜城的特产，别的地方的岩老鼠，可长不了这么大！”胡娜利索地哐当几下，将烤得酥脆软烂的岩鼠肉剁成了一手大小。
“嗯~就是这个味，除了丹霞酒馆，哪都吃不到！”福德陶醉地嗅了一口肉香，将最肥美的腹肉分盘递给阳昕，自己拆了一条后腿，赞不绝口，“胡娜，今天这只岩鼠格外得香！”
“这当然，今天那个供货商伙计提着它对我讲：你看它长得那么大，最喜欢吃了，这样吃得太多不行的，还不如把它做成烤岩鼠……”
福德与胡娜你一言我一语地畅聊开来。
阳昕望着盘子里的岩鼠肉五味杂全，虽然在祖国也有人把竹鼠当野味，但眼前的这个，真不是老鼠的变种吗？
她很想问问有没有鸡鸭鱼牛羊之类的食物，但实在不愿冒犯老板娘的一片好意。
连伊洛斯小天使都默默开始啃起来了，应该没问题吧？
阳昕小心地咬了一口，烤得酥脆外皮下，清甜的油脂入口即化，混着软烂的肉，香气四溢，咸中带甘，鲜得舌尖一颤，真他娘的香！
阳昕瞬间抓起烤岩鼠肉，狂吞虎咽，大快朵颐！
不亏是女武神，她的飒爽英姿历历在目，连吃相也迅猛如故，将阳昕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的伊洛斯更加心生佩服。
将冰凉沁人的菌子酒一饮而尽，阳昕不禁大叹一声：“爽！”
伊洛斯忍不住弯了眉眼：“你吃得真香。”
阳昕用手背擦了一把嘴，满足地抻了抻腰：“以前跟我吃饭的那些老爷们，哼，速度要是慢了，可是连块骨头都抢不到。”
“老爷们？他们也是角斗士吗？”
“他们是战友，不过已经见不到了……”阳昕喃喃自语，心情顿时沉闷，就转了话题，“啊，对了，周围人都说你唱得最好听，本来这次过来想听听的，可惜你下班了。”
“下班？不，我并不是这里的雇员。”伊洛斯不禁苦笑了一下，察觉后立刻收回，他连忙扫了眼阳昕，见她舔手指上的肉汁正舔得有滋有味，又释出安然温柔的笑容，“只要听得人是你，我随时都可以。”
“真的吗？但那岂不是会占用你休息的时间。”
“你是特别的，嗯、特别的……”伊洛斯想说又不知该如何说辞，担心会失礼，他的耳垂微微发热，好在被头发盖住，没有人发觉。
“朋友？”
“比……朋友更特别。”
“哦，那就是知音！”阳昕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都说人生何处觅知音，我就是你寻觅已久的知音姐姐！”
阳昕忍不住要摸摸小知音柔软的金发，伸到一半就看见自己油亮亮的手，又缩了回去。
“嗯。”伊洛斯有点无奈地苦笑，点了点头。
以为伊洛斯被她的动作弄得尴尬，阳昕不好意思地边擦手边讪笑。
“流街不太安全吧，你在这里唱歌家人不担心吗？”
“我喜欢这里，虽然有时会碰到流氓，但胡娜总是护着我，嗯…她和我父亲是旧识，这里的人喜欢我的歌声，他们不会因为我的族群而排斥我，我为他们带来欢乐，也被他们所感染。”
“你总是提到自己的族群，你的族群为什么被排斥？”
“我们是殉日者，殉日者是禁忌的民族，是比流街居民还要低微的……贱民。”最后两个字，伊洛斯艰难地吐出，每说出这两个字，他都心如刀割。
贱民？看到伊洛斯痛苦的神情，察觉到他一直有意地避开跟别人身体接触，甚至抗拒和大伙同桌而食，阳昕突然联想到印度的种姓制度，四大种姓外有一个最底层叫不可接触者，也称为贱民。
她作为角斗场的招牌，虽然还是奴隶，但有比尔德庇护，让她在城中仍有一席之地，而其他奴隶的悲惨境地，早已一目了然。但因为是主人的财产，奴隶在外仍然受法律保护。
贱民不被当作人，贱民不能被雇佣，贱民只能从事最低贱的工作，贱民哪怕被人杀死，凶手也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
贱民，甚至连奴隶都不如。
阳昕紧紧握住了伊洛斯的手，哪怕他稍有一丝退缩。
“伊洛斯，抬起你的头来！你们族人不该被这样对待，你们既不低贱，也不是禁忌！灵魂才讲高贵，生命没有卑微！”
“我——”伊洛斯的瞳光闪烁，如流火般忽明忽暗，“可我真的很渺小……”
“你不必愧疚于渺小，因为渺小——是成为伟大的第一步。”
我从未因生为女性而自卑，虽曾遭遇轻视不公，但仍有人鼓舞同行。
我了解人类的阴暗面，它在这里被无限扩大：
拥有天才歌声的美丽少年，竟然生而卑贱。
享受杀戮的角斗场看客们，竟然非富即贵。
弱小的生命可被肆意玩弄，残忍狡诈的人却平步青云。
来自和平时代的我，不禁心生疑惑。
这个城市怎么了？
人类的文明，究竟怎么了？
我必须出去看看！
“伊洛斯，你知道该怎么出城吗？我想去外面，这里什么都没有，森林，河流，大海，连阳光……”
“不要说出那个词！”
伊洛斯突然扑过来捂住了阳昕的嘴，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阳昕与伊洛斯目光相对。
他湛蓝的眸子此刻不再隐没，竟放出摄人的神采。
像映着波涛巨浪，似翻腾于海上朝阳，跃动着前所未有的狂喜与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