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老匹夫!”阳昕倏地一下坐了起来,从睡梦中清醒。
呃?这熟悉的白色房间不是——
“欢迎再次光临。”检测到阳昕恢复了行动,医疗室里没有语调的机械音从扬声器中响起。
阳昕发现自己在一个大型医疗舱里,身上贴满了电极和监测器,她抓住线缆把乱七八糟的仪器一拔,开始从头到脚紧张兮兮地察看了一遍。
她真怕自己在昏迷的过程中被比尔德做了什么手脚,多出来或者少了几样东西。
所幸除了手臂上针扎的小孔,再无异样。
“我竟然活过来了!”阳昕依稀记得她不计代价地透支用炁,身体已经到了崩溃极限,失去意识前便已七窍流血,“用了那么多炁怎么可能还安然无……啊哈!”
恍惚间的几样梦中片段闪现在阳昕的脑海中,她泡在河里呛了好几口水,那老翁却洋洋得意地捋着胡须道:“多喝几口酒,这酒养人!”
他边说边弯腰灌了一葫芦河水,继续畅饮,哼着小调:“人道它是琼浆玉液,天泉仙露,小小葫芦,喝涨了肚。”
“老头,快把我拉上来!”阳昕扑腾着水花向小船游去。
“既然知道酿造之法,还愁四海八方之下不够你喝吗?好好游吧,老伯我走咯~”斗笠翁重新执起长桨,吆喝着长歌,泛着轻舟离去。
天地之间到处皆有,世人眼中的江河水,他手里的琼浆玉液,阳昕喝的天泉仙露。
“什么啊,这个老头子,”阳昕豁然开朗,咯咯地傻笑了几声,“说了半天,不就是指这个化生之炁吗?”
道炁化生,万物之元。
这炁本就是构成天地万物的基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以炁化生,又哪有透支的道理!
所谓功法神通,不过是由人练就成为天地自然的媒介管道,将这万古大有的亘久之源转化成需要的形式,人自始至终都受于天地,馈于天地。
阳昕念罢便重新运炁调息,如同浸泡在无穷无尽的江河碧水中被清凉洗刷,寰宇间的天然之炁随即源源不断地补充复原着她全身的肌理。
灵山秀水,名观隐寺,古迹奇景,自古便有名流修士们热衷于造访各处人杰地灵的地方,以求通感天地,寻仙问道。
久而久之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好像不在这些地方修行,便达不到真正的境界。
“这规矩形式一多啊,人就放不开手脚。”阳昕也学着斗笠老翁的语气,她笑眯眯地看着重现红润生机的身体,“反而舍本逐末了,忘了自身的造化才是根本,看这天然之炁在地底下照样绵绵不断,我敢打赌那老头用一杯自来水也能酿成仙酒来!”
阳昕终于明白师父老爷子为何一直强调,这一炁化生的功法是她必须练得炉火纯青的基本功,要融入筋骨里,吃饭喝水睡觉每时每刻都不能停歇。
一炁化生便是汲取天地之炁的根系,哪怕被断骨分筋,她也能借着这粗壮根基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发现自己对于炁的运用,是从意识体穿越光洞来到地底世界后,才有了突飞猛进的跨越。
在纯粹的意识体状态下才能彻底感受到“炁”的存在,她的意识之所以没有在虚无中解离粉碎,也全拜平日里习惯了保持对炁的凝练,以炁凝神,死后才让她拥有完整稳固的意识体。
这倒有点道家里死后修炼出元神的状态,可人家那是成仙,她这倒好,成了个天天拿剑砍来砍去的女奴隶。
说道成神仙,师父讲过只有开山祖师在六十岁时,在众弟子面前直接飞升。
他飞升得很与众不同,没有祥云瑞兽,而是凭空打开了一个发着七彩亮光般的圆球,跟弟子们乐呵呵地道别后,进入光球中离去。
其实这位祖师爷最传奇的地方,是在他飞升前,那时候便可腾云驾雾,移山改河,指水化酒,以酒治病,俨然一个活神仙。之后的门派几经波折战乱,也全得益于这位祖师爷冥冥中保佑,让功法没有断绝,传说他甚至会偶尔进入徒子徒孙的梦中指点一二,连师父也说曾梦见过一个……
“哎!等等!”阳昕一个激灵地拍了下脑门,“六十岁老头,酷爱饮酒,指水化酒,以酒治病,入梦指点……我的妈呀,我竟然骂了咱祖师爷!”
阳昕立马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作揖朗朗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弟子阳昕能在一万年后仍有幸得祖师爷指点救助,不胜感激!请祖师爷受弟子三拜!”语毕,她连磕了三个响头,“祖师爷,您老伯不记我丫头过,虽然我一时冲动骂了您,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哦!”
阳昕在医疗室里自言自语,没有任何回应。
这时医疗室的扩音机里播出了平静的机械电子音:“警告,警告,医疗室内病人疑似患有严重癔症,已出现自残行为,本医疗区会立刻封锁,并喷洒镇静剂使其接受治疗,警告,警告,大门还有3秒钟关闭,请无关人员远离——”
“我艹你个机器人祖宗!”阳昕嗖得一下起身,以飞快的冲刺速度逃脱了医疗室,“我以后跟你们这破铜烂铁没完!”
一身病人服的阳昕一时间不知道去哪,这时候盲眼的老婆婆推着餐车从走廊拐角经过,她见了心里突然开始忐忑不安。
阳昕还记得梦中盲眼婆婆冰冷的话语,她很害怕这会变成现实。
“是阳昕丫头吧?”盲眼婆婆停下了动作,侧耳聆听了一下,立即对阳昕招呼着:“孩子,饿了吧!你都昏睡过去整整四天了,快来,婆婆给你几块点心!”
“呜呜呜……婆婆你真疼我!太好了,那梦不是真的!”
阳昕瞬间泪流满面地狂奔过去,盲眼婆婆给阳昕的嘴里塞了一块馅饼,用手帕擦着她的脸蛋:“哎呦这孩子真是饿坏了,竟然都哭成这样了,没良心的比尔德,派人把你扔进去就不过了,你再不醒来,婆婆可就快急死了,大伙都怕你人就这么没了。”
“你说还有大伙?”阳昕的两颊像塞满果子的猴头一样鼓鼓囊囊,她边嚼边问道。
“你是不是昏太久有点失忆了啊,当初你比赛不吸引了一群忠实观众吗?他们甚至都在向高层请愿把你赎出身,你知道吗?连那两大家族的家主都像比尔德开价买你!”
“我没被卖吧?”
“嗨,怎么可能,你现在就是比尔德的金招牌,他当然是打死没答应!对了,你让我埋葬好小男孩,已经办好了,下面那些角斗士们也希望你可以把他们尸首埋葬在亲人身边,你知道比尔德一向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贪财饿鬼!那些可怜的人们啊,他们信任你,只希望你能帮他们把身体的一部分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