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昕在一群女官的伺候下换上了姝妤国的传统服饰，她穿着由轻纱制成的灯笼裤子，上身是坠着金银饰品的短袖，手腕脚踝都戴着金镯。
“我说能不能别挂这些繁琐的小玩意，叮叮当当得好麻烦啊！”阳昕扯了扯胸前的装饰项链，金子被做成了树叶、花朵、果实等形状的金属片，和珠宝串在一起，看起来豪气十足，脖子上的重量也沉甸甸的。
“阳昕大人，身上的装饰越多才能证明你的地位，即使是没有官位的姝妤国商人，也会在伶人街得到热情的招待，这些项链上的物件都可以用来打赏服侍您的伶郎。”
把自己包成一颗粽子样的加农鹰懒洋洋地为阳昕解释道：“虽然理论上平民男性不该涉足伶人街，不过只要扮作你们的随行仆从就没问题了，反正我能拿着女王的打赏，带着你们公费出游还不用加班，有这等好事当然不能错过。”
“你这打扮……”阳昕盯着浑身只露着一双眼睛的加农鹰，欲言又止地说了一句，“……可真不容易啊。”
“虽然闷热了些，不过能避开那帮女人们的视线倒也挺好，我已经通知莫言将军加强今晚的伶人街警戒强度了，你们可以去尽情‘考察’，我就在外面的酒桌听着小曲喝几盅。”
“阿莱达，你还没换好衣服吗？茉莉早就换好出去了，就剩咱俩啦！”
阳昕朝更衣室的方向大声催促着，里面传来了慢悠悠的回话。
“再稍微等一下，有几件衣服我还要换上去再对比下，然后再化个妆，既然是去寻找‘受访人’，我当然要把最容易拉近人与人间距离的外貌展现出来。”
阳昕挑了挑眉，不愧是饱览群书的阿莱达，猎艳就说猎艳，竟然能把逛窑子形容得如此清新脱俗！
“阳昕大人，您的这张脸辨识度也有点高，待会让我给您化个夜店浓妆吧，请姐妹们再把阳昕大人拉进来。”
“哎？等等！我就不用了吧……”阳昕被几位女官推搡着又拽回了更衣室。
茉莉独自坐在更衣室外的亭台上，望着池子里的荧光游鱼愣然出神，她脑海里全是关于洛休的身影。
被炸毁的妓院里浓烟滚滚，被他从废墟中救出来，她靠着他肩头，感受着平生第一次的温暖。
学习按摩失败自己哭红了鼻子，却被他摸着头温柔鼓励。
他成为自己最初的常客，即使弄错了力度，他再疼也没有吭声。
每年都会收到他送来的生日礼物，都是女孩子间最流行的东西。
……
回忆如潮水般倾泻而出，茉莉情不自禁捂住了嘴巴，两滴热泪落在了手背。
“茉莉大人……你在思念着谁吗？”
更衣完毕的无朔王弟从房间走出，正好碰到茉莉正掩面轻泣的场面。
他只记得失去母亲的那日，从来不曾哭泣的无双王姐，同样掩面悄悄流泪。
他的生活除了王姐外，千篇一律地如同池塘里的游鱼般，被困于其中。
他没有随母亲出征，奋勇杀敌的经历，与王姐相差十岁的年龄，让自己少了很多关于母亲的记忆。
王姐是先王亲自怀胎生下的孩子，自己是婴儿育产中心诞生的后代，因为他的父亲是氏族里联姻的棋子，先王和父亲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父亲一心只牵挂自己的氏族。
打从有记忆以来，他便是孤零零的，只有王姐陪伴在身边，将他视若珍宝，也是王姐带领着他长大。
茉莉长叹一声，用指尖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向来要强的她绝不愿意把脆弱的一面展露给别人看，可这个无朔却没有带来任何压迫感，他就那样静悄悄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沉默。
完全想不出这副模样的他，竟然能对加农鹰宰相说出之前那番话。
“……看来你也有努力追逐的人啊，追起来连自己都变了个样子。”
茉莉首先打破了无声的氛围，她微微苦笑道：“我说过吧，在我十一岁时，有个把我从妓院救出来的人，为了回应他的期待，我比身边的任何人都努力，渐渐从芳十三姨的众多养子里脱颖而出，成了芳兰阁的副首领，她的另一位养子跑到无夜城给阳昕大人当了臣子，现在我成了丰都最大帮派芳兰阁的实际首领，而那个我追逐了将近十年的家伙，却一声不吭地从我的世界消失了，我现在只是有些茫然……和惆怅，我以为只要变得强大就能回应他的期待……可那家伙却说希望我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可是过去那么多年了，我的记忆里满满都是他，叫我怎么说放下就放下？！”
茉莉的心口阵阵作痛，她抵在石柱上背对着无朔，连呼吸都在发抖。
无朔默默听着茉莉的陈述，他能体味到她过去的人生是多么孤苦无依，以及她对口中之人满怀热忱的向往。
“为了……不让那个人失望……”无朔悄声吐露着他的心声，“王姐……是唯一珍视我的人，维护着本来毫无依靠的我，姝妤国的王权是倚靠与势力强大的氏族联姻来稳固的，因为战争让先王和先王夫双双去世，原本稳固的王权便开始动摇了，无双王姐她凭着自己的能力，将国家维持至今，可是现在战争爆发，我们联合剩下的几个城邦与石心国联盟的战争节节败退，一些臣子已经提出投降的建议了，但只要莫言将军能坚守通往工区的关卡，石心国联盟终究会因为物资缺乏削弱下来，为了王室与莫言将军所属氏族的关系更加牢固，我必须嫁给她，可是莫言将军因为嫌我长相过于丑陋，至今不愿接纳我。”
“所以你想用这辈子的幸福换来王权的稳固？”茉莉从未想到无朔竟然抱着如此决心，丰都的黑帮向来靠得是实力上位，姝妤国的王权却关系着错综复杂的氏族利益。
“我想去伶人街……学习一些取悦女人的方法，为了王姐，我必须嫁给莫言将军……就算她不愿意碰我，只要用婴儿育产中心诞下子嗣，就足够了……即使……”无朔咬着下唇，眼底隐含着踌躇不安。
即使我和这个孩子的结局可能凄惨无比。
茉莉读出了无朔眼中的痛苦，想必在姝妤国得不到妻子宠爱的丈夫，境遇一定非常不堪，即使无朔贵为王室，他的子嗣也未必能得到莫言将军的重视，甚至会成为众多后宫争权夺势的牺牲品。
即使早已预料到这种结局，纵然心中充满恐惧，无朔也为了无双女王毅然坚持着选择，将人生为所爱至亲献上的这般勇气，并不逊于任何战场的勇士。
茉莉重新正视着眼前的无朔，她犹豫着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想未来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选择，其实我们之所以来这里……”
“茉莉！久等了吧，我们终于完事了！”
浓妆艳抹的阳昕从更衣室走出来，她眨了眨烟熏眼，撅起烈焰红唇朝茉莉抛了个飞吻。
“你看我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