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为夫妻多年,徐瑾坤即便是不看她神情,也能从她话里知晓她的心思。
他自顾自的长叹了口气:“看来点茶这细活,我干不了,就连我家娘子都嫌我粗手笨脚的,再过几年,动不了,连茶都没得喝。”
瞧瞧!
堂堂从一品的徐国公,居然还会晚年致仕之后的生活。
即便是家中无甚银子,她都还会为他端茶,何需他动手。
况且,家中银子比得汴京城数一数二的财主,可到底她也有不少家底,根本就不需要他动手那一日。
有意说这些话,便是挖苦她不指点他点茶的功夫罢了。
“大娘子!”
“怎么啦?”顾柒柒从未觉得紫烟出现得如此及时,回应紫烟的语气也稍稍多了一丝的急迫。
她慌忙从蒲团起身,离了茶几桌。
“有何事吗?”
紫烟迟疑了片刻,才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了顾柒柒:“二公子写的家书。”
“哦!”
顾柒柒有些困惑。
前一个月,她次子挺有自知之明,写信回家,说是曹颖香身子月份大了,来回奔波怕有损身子,便今年不归家团聚了。
她记得她回了次子,说还是以曹氏身子为重,不归家过年团圆,也无妨。
依理也不会有后续,怎么还写信。
困惑之下,她将信扯开,还未展信纸,便被几步上前的徐瑾坤夺了去。
徐瑾坤冷言冷语:“那小子能有什么好话与你说。”
说着,他便将信纸展开,迅速略略看了一遍。
冷哼一声:“又是因曹氏的事。”
见他如此生气,顾柒柒琢磨不透信中究竟写了什么。
继而,她一看信中内容。
她便笑了,与徐瑾坤柔和说道:“不过就是询问我生子婆子与奶娘之事,值得你这般恼怒吗?”而她当事人还未曾恼呢!
“那还不是因为那臭小子一门心思都放在曹氏身上,而将你对他的用心,抛之脑后。”所以他才会如此动怒。
“罢了罢了,曹氏与他是夫妻,日后携手白头,曹氏又是生子的大事,他重视些,那也是重情义,人之常情,若是他不重视,我都怕是咱们为父母的没教导好。”
“……”徐瑾坤小声嘟囔:“说到底,始终不想为难曹氏。”
他说话即便是小声,可顾柒柒也听得真真的,不禁失笑,随后不由将自己心思与他说道:“我不喜曹氏近期的为人,太自私自利,老是想着算计家人,但她怀的是徐家的子嗣,我身为她腹中孩儿的祖母,担忧也是理所应当的。”
“信上还有询问你呢,生子之日是在家中生,还是江南所生。”徐瑾坤语气之中难掩对次子的不满。
其实说白了,写了这封信,目的就是在试探他家娘子。
若是他家娘子点头同意在家中生子,那就相当于原谅曹氏之前的种种。
倘若在江南所生,那就要他家娘子为曹氏寻生产婆子以及奶娘。
说到底,他这个次子便是知晓使唤他家娘子,就吃准了他家娘子为这种生子重事而心软。
不过,他次子再聪慧,可也忽略了他今日在家,也巧了抢先一步看了信上的内容。
“要我说,依曹氏如今的品性,不生是最好的,生了,便是多了一个如同她品性的子嗣,那就相当于是祸害了徐家。”
“你胡说些什么呢!眼下还有两月便是要生了,你还来说这些气,有何用呢?即便是曹氏生下,教养不好,不是还有咱们在吗?为其寻一门好的先生,将其品性教纯良了,便不会有祸害徐家之事发生。”
“……”徐瑾坤抿着嘴,眼眸阴沉,可到底也是认同她所言了。
顾柒柒接着说道:“无论祝氏还是曹氏,庄氏,她们为徐家生子,便如同一脚踩踏了鬼门关,我身为她们的婆母,做不出亏待她们的事。我所安排三人都如同。”
生子婆子,她会找最好的,而奶娘,便是寻原先照顾她孩儿的,如若喂养不了孩子,那再多寻一门奶娘,而留下的仍是之前照顾过她孩儿的奶娘。
过了片刻,见他仍然是恼怒的模样。
她便劝道:“行了,你已是让他们夫妇二人不得归家过年,祭拜先人,已是处罚了,现如今这封家书,便是与我告状,你啊,别恼了,我也依了你的意,不点头让他们回来。”
“你是何时知晓,晟淼被我勒令不得归家过年?”
“无人家书会提前一月之久写回。”这便是破绽,更重要的是,她了解他,就能知晓所为。
他无非就是想着曹颖香在,便会让她过个不欢喜的年,索性干脆便让他们夫妇二人在外,自生自灭,不回来碍眼,是最好的。
“今年咱们旁的不多想了,晓瑶腹中的孩儿,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个姑娘。”
“……”徐瑾坤不语,看着她。
“我倒是喜欢孙女,你看滢姐儿,我甚是喜欢,恨不得捧在手心上。就连丁小娘也是这般想着的。”
“你这般欢喜,回头庄氏真若是生了孙女,我多赏她好物件,再让她经常抱人到你跟前,为你解解闷。”
他向来对自家娘子不吝啬,而对于他家娘子欢喜之人,自然也是高看一眼。
由始至终被忽视的紫烟,暗暗松了口气。
她知晓主君一向极其反对,二公子写信给大娘子。一有信,那也是得要让主君先过目,若是不得主君的意,那信便直接烧毁了。
而这封信,已是实在没法子了,辗辗转转才到了她手中。
她不得不强忍着主君大发雷霆的后果,将信送到大娘子手中。
如今好了,一切安然无恙。
……
忙忙碌碌过完年,顾柒柒身子着实有些吃不消,光是应酬这些官眷,她便是头疼,索性便让祝芙蓉去应付。
好不容易迎来了元宵佳节。
徐绵绵将龙凤胎送来娘家,便与温子卿一同出城游玩去。
丁秋娘打从知晓这件事起,便早早起身梳妆打扮一番,还将幼儿喜欢玩的拨浪鼓等备好。
顾柒柒那边接到了龙凤胎,便将差人告知丁秋娘。
丁秋娘按捺不住顾柒柒将人送到她跟前,而她便随着顾柒柒派来的婆子,一同回了坤华院。
抱着温致远在怀里,丁秋娘嗓音都比往日要小一些,温柔许多。
不知不觉陪着龙凤胎玩了一个时辰,丁秋娘身子有些吃不消了,而龙凤胎也被奶娘待下去,喂食,还带哄睡觉觉。
丁秋娘辞别了坤华院,与念柳笑道:“人老了,做什么都有心无力。”
“小娘疏于走动,就喜待在院中,所以今日才会觉得身子有倦意,倘若动了惯了,那便不会这般了。”
“我不走动,也是不想给顾大娘子添麻烦。”
“怎会呢?顾大娘子待小娘比继夫人江氏还要好。”
闻言,丁秋娘不由感叹:“如今的江氏也只是待在乡下的老媪,徐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她半分也享受不到,倒是便宜了我这个妾室。”
“所以说,江氏算计这么多年,唯独没有算到,昔日的顾娘子有今日的气运与富贵。”
“要我说,顾大娘子也是个旺夫的,你看看家中子嗣,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就连外嫁了的女使,也比官眷娘子差。”
念柳笑着,顺着她的话往下道:“是啊!小娘与顾大娘子多待在一块,自然也能沾到顾大娘子的福气。”
丁秋娘冲她笑了笑,“真如你所言,那便好了。”
“定会的。”
丁秋娘由念柳搀扶着踩了一台阶:“这些年没了江氏的消息,也不知江氏究竟过得如何了?你说,我能把她熬死吗?”
闻言,念柳面色顿时泛白:“小娘你胡乱说什么呢?方才还说借顾大娘子的福气,如今又说晦气的话。”
丁秋娘无所谓地笑了,“人总是要死了的,我便是怕自个比江淑莺先走一步,那我便会觉得不甘心。”
“江氏为人歹毒,定是会比小娘先走,而小娘也莫要再说这些晦气的话了,倘若让顾大娘子听见了,怕是会恼了你,你想想,如今她将绵绵姑娘的龙凤胎给拐来,无非就是想你能欢喜,身子康健。”
“你说的是,龙凤胎多娇憨好看,我还想着多抱抱滢姐儿。”
“奴婢也觉得滢姐儿极其好看。”见她终于不再说这些晦气的话,念柳也终于露出了笑脸。
“可惜,今日倒是让顾大娘子多抱了一会儿。”
“那小娘待会儿歇息好了,下午再过去看看滢姐儿。”
“嗯!”
半晌后,念柳服侍丁秋娘歇息后,她轻轻放下帷幔后,退出了厢房。
便让信得过的女使守着。
她便去了坤华院。
听她言明后,顾柒柒倒是了许久未出声。
“我这个继婆母身子骨倒也是康健,前一阵子染了风寒,硬生生给养好了,口中时常惦记着侯爵府的种种。”
“多谢,大娘子告知。”念柳福了福身子。
等念柳走后,顾柒柒自言自语:“若不这么说,家中怕是又会少了一人。”
她深懂,人总有一日会离去。
可相处久了,便也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