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君公子正沉醉为顾心瑶弹琴,侧首之时,无意间一抬,便看见了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的谭锡元。
他微怔,手指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第一回见到顾娘子时,他还以为顾娘子是寡妇,不曾想顾娘子直接坦然,自己还有郎君。
他自己出身卑微,害怕因此而受牵连。
然而,顾心瑶又与他保证,绝不会让他丢了性命。
他又见顾娘子一身锦缎,刺绣精致,便也同意了。
而眼前的男子,以及年纪,应该是顾娘子口中的郎君吧!
琴声一顿,顾心瑶便立即睁了眼,还欲问乐君公子作甚。
谭锡元便已站在她面前,一脸怒容,双眸凶狠瞪着她,怒声质问:“顾心瑶你这般对得住我吗?”
顾心瑶仰头,淡淡与他对视了一眼,手掌撑了榻上的扶手,缓缓起身。
“我怎么就对不住你了?”
谭锡元见她坦然自若,要不是他真见着了面首,只怕他都会信于她,真是没什么。
难道平日里,顾心瑶也是这般欺瞒自己的?
心中的小火苗一下子爆发。
愤怒的他指着顾心瑶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怎么对不住我?你背地里养汉子,你水性杨花,搔首弄姿,残花败柳……”
随之他的话音一落,顾心瑶看着他的目光,骤然一凛,勾唇冷笑:“原来我在你心中,除了蛇蝎心肠之外,没想到还是如此不堪的女子啊!”
见他仍是一副自己背叛了他的样子,顾心瑶不屑说道:“你与我不过是有着夫妻的名分,又不是有夫妻之情,你何须如此恼怒?再说,你自己都有两妻一妾,凭什么我又不能养让自己欢喜的面首呢?”
“荒唐!你不守妇道,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谭锡元怒斥:“哪家娘子像你这般?满汴京只怕也寻不出第二位。”
“你说寻不出,那便真的寻不出了吗?那为何还会有翠云楼这般的地方呢?高权女眷,私底下是如何的,你又怎知呢?难道你是趴墙角听一耳朵了?”顾心瑶转身,缓缓又坐回榻上。
淡道:“行了,可别把乐君公子吓着了,连琴都不弹奏了。”
见她丝毫未将自己的放在心上,谭锡元心上的怒火再次爆发,抓起茶几上的茶盏,重重砸于地上。
“弹什么弹?”谭锡元怒瞪一旁的乐君公子。“还不给我滚!”
乐君公子心惊胆战,可并未就此退下,目光而是朝顾心瑶看去。
顾心瑶低首,盯着自己绣花鞋面上的水迹,眉梢微微一蹙,心口的恼意逐渐一点一点添加。
“乐君公子今日让你受惊了,你暂且先下去吧!”淡淡的语气之中,丝毫未让人听出她心底的愠恼。
“是!”乐君公子彬彬有礼,弯腰,作揖再退下去。
谭锡元瞪着乐君公子离去的背影,侧首看着顾心瑶,咬牙切齿的要求道:“立即将人送走,不然我便将他打死。”
顾心瑶渐渐抬首,眼眸中蓄满了忿懑,嗓音冷若冰霜:“你试试看?乐君公子是我花了不少银子买下来,他稍有一丝一毫损伤,我必定要你悉数奉还,就连谭家,我都绝不放过。”
“顾心瑶你疯啦!”对视她双眸,谭锡元心咯噔了一下,慌意随之涌上来。
他并未质疑她所言。
而是她的话,却让他心逐渐越来越有窒息感。
一个难以让他接受的事实——她的心,彻彻底底不在他身上了。
之前他还以为顾心瑶内心深处,始终都是有他一席之地,如今看来,无半分。
“疯的是你,而不是我。”
“我疯?”谭锡元遽然一笑,而笑声之中充斥着悲恸时,又夹带着对自己的自嘲。
顷刻。
他笑声止住,神色严谨而认真的望着顾心瑶:“你养面首,你才疯了。”
顾心瑶面无表情,冷道:“昔日你与好友一道游花船,去勾栏瓦舍,何尝不想想旁人呢?我不过是仿造你所举罢了。再者,你与我皆无夫妻情分,如今我也离了谭家,不会再回去,我在外宅养面首,也不过是寻乐而已,你何须如此动怒呢?”
谭锡元不假思索对她喝道:“可你眼下仍与我有夫妻名分,你就不许养面首,你这般有损谭家、顾家以及徐国公府的颜面。”
“那要不我们和离吧!”她觉得没必要为了莫须有的颜面与名分,而让自己活得如此憋屈。
她不想这般。
谭锡元心脏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真的不顾言哥儿了吗?”
“谭家家业你们左右都不会给予言哥儿半分,何须再继续留在谭家受气,还让旁人欺负呢?何不如早早离去,也能让言哥儿活得潇洒自在一些。”
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谭锡元的心当即便慌乱了,抿了抿唇,“可始终你待在谭家,你们母子二人仍不会让人指指点点。”
“无碍!反正日后言哥儿又不是非要考取功名,手中有我一分钱财,娶妻生子,安乐自在,也极好的。”顾心瑶风轻云淡的说道。
“你……”谭锡元无语凝噎。
“今日你也来瞧着了,要和离,还是维持原样,都随你,但不许再对乐君公子无礼,不然,你便回你的谭家去。”
“……”
谭锡元从满腔怒火而至,到心生慌乱,再到认清了事实,而生出的无力。
可他仍然不甘心。
不死心的追问:“这两日你与这个小白脸究竟有没有行不轨之事?”
“没有。”
“那你为何这一身装扮?”只要她说的,那他便信了她。
顾心瑶低首,打量了一眼自己衣着,挺寻常的,并未有不妥之处。八壹中文網
淡道:“不过是在家中,想着怎么舒适便怎么来罢了。”
“日后不许在他面前这般装扮。”万一那个小白脸见色起意怎么办,还是穿多一些衣裳为好。
“为何?”
“不许便是不许。”
顾心瑶心生悒闷。
方才还是怒气冲天,恨不得吃了她一般,转眼间便管起她的穿衣。
还真是个怪人。
就这样,谭锡元嚷嚷也要住下来,她何时回去,他便何时回去。
闻言,顾心瑶眉梢紧蹙,“你再过几日便可复职,在城外,极为不好。”
“你是我娘子,你不回去,我怎回去?”
而且他还想着,怎么将这个小白脸退还回去。
“随你意。”顾心瑶淡道:“别到时复职一事没了,可又要怪我。”
顾心瑶让杏雨安排他居住另一间厢房,然而,谭锡元怎样都不愿去,反而厚脸皮住在东厢房。
见状,顾心瑶也是随了他。
不过,谭锡元也只能睡在外榻上,若是胆敢逾越半分,那便滚出这座宅子。
申时三刻用晚膳。
这两日都是顾心瑶母子、与乐君公子三人,如今添了谭锡元一人,共四人,厨娘也不多添一道菜肴,用杏雨的话来说,便是要节俭支出。
这一顿饭,乐君公子吃的小心翼翼。
见谭锡元虽是有些针对自己,但在顾心瑶的一个眼神之下,谭锡元便会有所收敛。
于是他便安心了。
晚饭过后。
乐君公子与前两日一般,陪着谭满言玩转陀螺。
二人嬉笑声从未停歇。
顾心瑶也参与其中,她是极少玩转陀螺,时常出现了错误,还是乐君公子耐心且细心指导她。
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心瑶三人的谭锡元,不禁觉得口中泛起了酸意。
“娘子,我来教你吧!”
顾心瑶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满满的质疑:“你会吗?”
“我当然会,我之前都是陪鑫哥儿玩,鑫哥儿最喜欢玩陀螺的。”说完后,谭锡元当即觉得哪不妥了。
见到顾心瑶眼中的冷意又添了一分,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是啊!
平日里他在家中,一向都是陪着谭满鑫,而谭满言从未陪过,甚至还因为厌弃顾心瑶,连同谭满言也不喜。
他翕动了双唇,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必了,有乐君公子教导言哥儿,你啊,还是自己待着吧!”打从谭满言过继到她名下起,谭锡元从未尽过当一个父亲的责任,如今,还在谭满言与她面前,提及谭满鑫,那不是存心寻他们的不痛快吗?
“我……”谭锡元刚好启唇,却让顾心瑶不快打断:“你再这般,你便回谭家去。谭满鑫与谭满平都需你的父爱,言哥儿有我呢!”
她此言,谭锡元昔日也听过,可并未有半分心绪,如今却觉得她的话化作一把匕首,狠狠刺向他的心口。
痛疼瞬息间蔓延四肢百骸。
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顾心瑶三人再次传来欢乐笑声。
他如今便是被她遗弃之人。
若是再让那个小白脸讨得顾心瑶与谭满言的欢心,只怕,他与顾心瑶只有和离的局面。
只是,之前为何他明明想与顾心瑶和离的,如今却怎么都不想真与她和离呢?
为何?
思索了半晌,他仍是想不明白。
为何他如今对顾心瑶,完全不同昔日了。
难道……真的是上了心?
这时谭满言的陀螺转得比乐君公子的陀螺还要快,他欢呼:“母亲你看,孩儿的陀螺比乐君哥哥的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