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霍长渊也没有离开过病房。他说到做到,当真让江放把所有需要批阅的文件全部拿来了医院,茶几桌上被他整理出来临时的一张办公桌,倒是辛苦了江放,一天往医院跑三趟。没办法,劝说不听,要亲自防着黎江南再过来。林宛白也不敢多说,害怕哪个不经意再捻到龙须,招惹了嫌疑。视线飘向窗台上放着的花瓶,昨天的香水百合早就被他扔出去了,现在被插了慢慢一瓶鲜红似火的玫瑰花,花香充斥在整间病房里。病房门重新关上,霍长渊刚送完过来换药的护士。他没走回沙发,而是拉开了病床旁边的椅子,眉头微蹙的跟她说,“宛宛,陆叔醒了。”
和她不同,陆学林出了手术室后就直接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观察48小时确定没有危险后才能出来,算下时间似乎差不多了。“他没事了吧?”
林宛白抿嘴。“手术非常成功,医生说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任何排斥现象,后续只要配合药物治疗,肝功能就会逐渐恢复正常!”
霍长渊沉声回答她,然后顿了顿,又继续说,“陆叔知道了肝移植的事情,想要见你!”
林宛白闻言后,静默了声音。她只是进行了捐肝,再加上年轻,昨天就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但陆学林不同,身体虚弱再加上年岁的关系,目前还只能躺在病床上,所以是没办法过来见她的……内心踌躇了许久,她慢慢点头,“等这两袋药吊完后,你陪我去过去吧……”“嗯。”
霍长渊扯唇。一个半小时后,林宛白和霍长渊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高级病房。病房门没有关,里面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也在,似乎正在给陆学林量血压,陆婧雪没有在,不过阮正梅却是站在病床的另一侧。看到后者,林宛白停住脚步,下意识的想要等没人时再来。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退缩,屈起手指在门板上“叩叩”敲了两声。听到声音,最先看过来的是陆学林,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激动,连忙伸手挥开了医生还要继续做检查的仪器。主治医生见状,便带着护士离开了。阮正梅看到她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但又似乎碍于什么,没有表现的太明显,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陆叔想要见她。”
霍长渊淡声替她回答。林宛白看了眼躺在病床上已经激动到胸脯微微起伏的陆学林,她吸了口气,双手轻握的看向阮正梅,“陆夫人,您能先回避一下吗?”
虽然这样会有些不礼貌,但真相揭开后的“你——”阮正梅不悦的伸手指向她。陆学林看向妻子,出声道,“小梅!”
阮正梅接触到丈夫的皱起的眉,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句,“我知道了!”
在她走出病房时,霍长渊还上前将病房门关上。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林宛白双脚有些僵硬,还是去而复返的霍长渊轻握住她的肩膀,喊了声“宛宛”后,她惶惶回头看到他勾起的薄唇,才像获得了力量,往病床前慢慢挪动了脚步。陆学林坐不起来,只能用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走向自己。其实术后的第二天早上,他就醒过来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了,连说上两句话都要喘好久,而且医生也建议让他静养着,直到上午时刚葱重症监护室转到这里。亲体肝移植手术……陆学林得知后,震惊到不行!看着她走到病床前坐下,陆学林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陆学林似乎是很想要控制情绪的,可是一出口,声音就已经走了调,喉头哽咽着,“怎么会,你竟然是我和楚楚的孩子!我和楚楚的孩子啊……”“我在加拿大转机时遇到你,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的时间了,我们有过无数次的见面,甚至后来我还得知了楚楚是你的母亲,可是,我却不曾想到,你竟然是我的女儿!”
说到最后,眼睛里多出了闪动的水光,除了慈祥和温暖,还有惊喜和愧疚,甚至还有一抹隐匿不住的哀伤。林宛白何尝不是和他一样,不敢相信……她胸腔里往下沉了口气,让发紧的嗓子能够舒缓些,缓缓说,“我也是偶然的一次机会,得知我可能不是林家的女儿。”
“后来我经过和你的相处以后,那本德译的小说,还有那句诗词,我发现了你嘴里的初恋情人竟然是我妈妈,而我爸说,妈妈当年在嫁给他的时候,就已经怀有身孕,太多的巧合在一起,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可能会和我有血缘关系,直到霍长渊拿来了亲子鉴定,确定了我们是父女……”霍长渊曾问过她要不要认陆学林的问题,当时她没有回答。可在她来医院决定为对方做亲体肝移植时,她就已经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了。陆学林也想起来了,那天霍长渊突然来到陆氏,临走时替他拍了下头顶,说是有东西沾上,应该就是去做了鉴定吧!这个眼前自从相识他一直觉得有缘分的女孩子,竟是自己的女儿,而且在48小时以前还刚刚为自己捐了肝,可是这整整二十多年里,他却从来都不知道有对方的存在,甚至不曾有一天宠爱过,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心里面五味陈杂,百般滋味。除了得知他和心爱之人有女儿的欣喜以外,还伴随着深深的酸楚,即便已经一把年纪,也觉得鼻子发酸,心头发窒。“楚楚,你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陆学林声音哀恸,“你瞒我瞒的好苦,既然怀了我的孩子,又为什么要提出分手离开我嫁给别人!”
若是知道她已经怀有了身孕,他一定不会放手,一定会死死的纠缠到底,哪怕她已经嫁给了别人,他也会不顾一切的带她走,那么说不定他们就会像当初承诺的那样幸福的相守这一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只留下悔恨和遗憾……林宛白轻轻摇头,缓慢说,“这些我都不可能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她没忘记过你,否则也不会在婚后坚决不打掉孩子!我爸说,妈妈其实并没有爱过他,她心里一直都装着别人,直到死去的那一刻,而那个人就是你……”听到她喊别人爸,陆学林心里也是很不好受。林宛白转头看向身旁,“霍长渊,我要的那本小说呢?”
“在这。”
霍长渊从怀里拿出来。这是早上的时候,她就跟他提了一嘴,李叔送汤的时候直接拿来的。林宛白手抚着小说的封面,然后打开,将那张书签用指腹捻起一并递给他,“这本德译的小说,是妈妈留给我的遗物,现在给你留作个念想吧!”
“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妈妈经常拿来翻阅,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还有里面的书签,她总是对着上面的字发呆,我想,她应该是在想你吧……”陆学林触碰到书签上的字,手指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看着多年前自己亲笔留下的字迹,陆学林感觉心脏在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抓住,瞬间疼得喘不过气来。视线恍惚起来,陆学林好像又看到了记忆里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在机场里,他紧紧的抱着她,将那相思在她耳边一遍遍的诉说着。记忆和现实重叠,眼角蓦然湿润,他惨笑的喃喃,“可是,现在何处寄相思?呵呵,相思不尽,相思无尽,相思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