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岚雅没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吃醋或者愤恨的迹象,顿时有些无趣。
刚刚她故意配合陈申鸣的热吻,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没想到他的表现令她大所失望,简直跟个呆瓜似的。
好像根本不在乎她和谁在一起,也从未喜欢过她。
戴岚雅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虽然她和凌筠潼从小一起长大,又当了两年的未婚夫妻,可两人的交往一直很清水。
在她理解里,男人要真喜欢一个人,应该会恨不得马上占为己有,最好能天天亲热黏在一起吧?
可是凌筠潼却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他却很绅士,或者说绅士过头了,在一起这么久,他对她做过最亲昵的举动,也就是牵手拥抱,或者蜻蜓点水地亲一下她的额头。
每次她想再深入一些,他就露出很为难的表情,弄得她很扫兴,好像她很欲求不满一样。
凌家破产后,父母立即让她做出抉择,如果坚持和凌筠潼在一起,以后戴家就跟她没一毛钱的关系,公司的股份,房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弟弟妹妹的。
她从小养尊处优惯了,根本没法想象不能买买买和享受锦衣玉食的日子有多可怕。
虽然她很喜欢凌筠潼的温柔体贴,还有他漂亮清秀的矜贵模样,但再怎么喜欢,她也不可能有情饮水饱。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接受家里的安排,火速换了个未婚夫。
陈申鸣虽然长相人品远不如凌筠潼,人也大男子主义了点,可陈家毕竟是百年书香门第,家里公司规模是她家两倍,此外还有不少官道上的直系亲戚,严格比起来,戴家算高攀了。
她对新的婚约很满意,她父母也很满意,两家已经订好下个月结婚。
车子在前方的路口停下来,凌筠潼道了谢,拉开车门,一头扎入雨幕中。
刚跑了没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戴岚雅的唤声。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美丽女孩。
戴岚雅撑着伞在他面前停下来,微仰着头,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面孔,轻声道:“筠潼,你别怪我薄情寡义,我俩的婚约是基于两家利益关系,我是做不了主的,希望你能了解我的处境,不要怨恨我。”
凌筠潼眼神黯然,望着这张无比熟悉的清丽面容,沉默半晌,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小雅,这两天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你……一点都不担心我吗?”
戴岚雅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眉间闪过犹豫的神色,一时没作答。
凌筠潼看着她闪烁不定的眼睛,“如果我没记错,两年前的今天,我们当着长辈们的面,许下了五年后就结婚的承诺。”
他的声音放得很淡,语速平缓,只是单纯地陈述一个事实,但戴岚雅却因为心虚听得极为刺耳,感觉他分明就是在指责自己为了荣华富贵背信弃义!
她别开视线,语气冷了下来,“行了,别翻旧账了!我都已经有新的未婚夫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未婚夫……
凌筠潼呆呆地望着她,眼睛湿漉漉地,大滴大滴的水珠从脸上滑落下来,分不清是的泪还是雨。
半晌,他缓缓地垂下眸,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可是,当初说要在一起的是你,提出要订婚的人也是你,你还跟我发誓,说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会陪着我共同面对,彼此相守一辈子……”
“是啊,我当时确实是那么说了!”戴岚雅火速打断他的话,“可今非昔比,你们凌家破产了,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你已经配不上我了。”
顿了一顿,她本来还想说得更直白些,可是看着凌筠潼愈显苍白的脸,到底嘴下留了几分情,“筠潼,我也不想伤你的心,可没办法,我是戴家的掌上明珠,肩负壮大戴家的重任,我只能嫁给门当户对的人。”
凌筠潼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
他是个很重视承诺的人。
两年前,他遭遇了那样不堪的事,处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是戴岚雅的陪伴和鼓励,让他逐渐振作起来。
也正是因为她言之凿凿的誓言,他才信了她,将她视为要过一辈子的人。
没想到他珍而重之的宝贵回忆,对戴岚雅来说,已经变成了不值一翻的旧账。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他能理解戴岚雅的选择,但还是觉得很难过。
在金钱和利益面前,十几年的青梅竹马算得上什么呢?
大概,最多就算个笑话罢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他缓缓地笑了,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现在的我,已经高攀不起戴家的豪门大宅,有什么资格阻止你奔向比我更好的人呢?”
说完这话,他最后深看了眼戴岚雅,毫不犹豫地钻入雨幕中。
心里最后的那点期待被彻底掐灭,凌筠潼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大雨暂歇,只偶尔有一两滴的砸在他的身上,可他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麻木地往前行进。
身后不知从哪忽然蹿出一辆摩托车,突突突地朝他冲过来,他听到声音,本能地往旁一闪,积攒在地面的雨水被急速穿过的车轮带起,溅了他大半身。
凌筠潼也不在意,反正他早就被浇透了,不在乎再多这一点。
只是手机因为刚刚那一闪,从兜里飞出来掉到了地上。
他弯下腰捡起来,没坏,只是屏幕沾了污泥,有些脏。
他胡乱地擦掉上面的污渍,屏幕接触到他的指纹,忽然亮了起来。
早上逃出门时,他怕惊动到那群追债的,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现在才注意到,手机早就被轰炸了不知多少轮,上面记载了几百条短信和未接电话,银行追债的,夏巍恐吓的,高利贷威胁的……看得他触目惊心,恨不得直接原地消失才好。
成吨的压力高山般地压下来,凌筠潼四肢僵硬,只觉得生无可恋,万事休矣。
人只有在绝境面前,方才感受到自己有多弱小无能,他根本没办法摆脱困境,活着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这世上也没有任何值得他牵挂的东西。
这样的人生,还有走下去的必要吗?
拖着沉重的步伐,他停在桥边,低头看着脚下滚滚东流的江水。
刚下过一场暴雨,江水昏黄浑浊,看起来狰狞可怖,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但想到只要跳下去,他就可以结束这个痛苦的人生,又重新坚定了决心。
定了一下神,手上稍稍用力,他笨手笨脚地想翻过护栏。
不远处,一辆黑色迈巴赫车里。
袁青趴着车窗,心惊胆颤地看着意图翻过围栏的男孩,忍不住对旁边的男人道:“少爷,凌少爷这该不会是想投河自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