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一凡和凌筠潼又是一愣,面面相觑了一眼,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是金。
当年,盛老爷子漠视曹娇芸欺压年幼的盛奕宸,后来又因为盛奕宸的离家出走,顺势将大孙子剔出了族谱,让盛翦稳居盛家太子爷的位置。
虽说事过多年,盛奕宸没动过盛氏集团,也没做出任何不利于盛老爷子的事,面上看似乎并不记恨这个爷爷,可是,这也绝不是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吃饭的关系吧?
就在两人狐疑猜测之际,盛奕宸已经回房换好外出服下楼来了,见他们神色古怪地打量自己,也不难猜出他们的顾虑,抿了抿唇角,淡淡地保证道:“放心吧,我今天就是阿潼的陪客,不搞事。”
被他一语中的地戳穿,盛一凡难免有点尴尬,掩着唇干咳了声,镇定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医院那边,盛老爷子正在住院部的楼下晒太阳,盛翦跟在后边给他推轮椅,爷孙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倒也和乐融融。
老爷子握着轮椅两旁的扶手,仰头望着头顶的蓝天,忽然联想到儿子之前被曹娇芸推下楼梯,被迫在轮椅上坐了几个月这事,心里忽然一阵不是滋味。
幽幽地叹了声息,他低声喃喃道:“你爸爸原本就有腿疾,之前又摔了楼梯,躺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出院,如今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康复情况如何。昨天他走得匆忙,我也顾不上问一问,待会他来了,你记得提醒我。”
盛翦嗯了声,安抚他道:“昨天他过来时,我看他步子迈得挺稳的,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老爷子却没因此而释然,神色变得愈发沉重起来,眼神晦涩黯然,隐隐透着一丝悔不该当初的自责。
没人比他更清楚,儿子变成跛子的原因,三十年前,他为了阻止盛一凡去找蔺灿,怒极之下下了狠手,把儿子的腿都打断了。
虽然很快请了当时最好的圣手大夫诊治,但没法做到完好如初,到底还是留下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为了这事,已故的发妻不知跟他吵了多少架,他虽然也痛心,但在当时的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早在儿子出生前,他就定好了栽培计划,竭尽所能地给儿子创造最好的学习环境,期盼他能成龙成凤,而后继承盛家家主之位,带领盛氏集团走上昌盛之路。
而儿子也没让他失望,不管是学业还是为人处世,从来都没有让他操心过,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原本照着他给儿子定好的人生剧本,顺利继任后,只要再娶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名媛进行家族联姻,他就能功成身退,彻底放开手退居幕后去养老了。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蔺灿出现了,连人带心地抢走了他的儿子。
眼看着儿子顺遂的人生,就要被区区一个酒吧歌手打乱了,他哪里能忍得住?随即展开疯狂的棒打鸳鸯行动,原本还算父慈子孝的关系,因为一次又一次的争执变得七零八碎,再也拼凑不起来。
盛一凡的腿,就是在其中的一次争执中被他打的。
那之后至今,他就是再暴跳如雷,也再没动过儿子。
他以为,这会是儿子这辈子唯一的重伤,结果却万万没想到,三十年后,当初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名媛儿媳,居然又让儿子受了第二次重伤。
思绪及此,老爷子又记起这些年来,每逢下雨阴天,盛一凡就面露不适的表情,心中更是滋味难明。
这是腿部外伤后引起的后遗症,当年负责盛一凡治腿的圣手大夫说了,除非发生医学奇迹,否则,盛一凡的腿伤很难恢复如常。
旧伤难愈,前不久又添了新伤,以后再遇到下雨天,儿子一定会更疼吧?
盛老爷子喉头忽而一阵梗塞,不自觉地捂住胸口的位置,只觉得这里边装着的心脏,仿佛被钝刀来回锉着似的,挥之不去的愧疚自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也难怪发妻以前总说他冷血无情,不配为人父,确实没说错。
强迫儿子走自己安排好的人生,拆散他和心爱的人,逼他娶不喜欢的女人,即使婚姻再不幸也不准离婚,更别说对间接造成盛奕宸的背井离乡。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哪一件是正常的父亲会对儿子做的事?
盛翦走在后面推车,看不到他异样的神色,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以为他还在担心父亲的脚伤,又安慰他道:“爷爷,你别想这么多了,安心养好你的身体吧!爸爸那边有大哥他们照顾呢,上次我问了爸,说是大哥不知从哪挖了个名医,给爸爸矫正治疗了几次,他脚比以前好了不少,下雨天也不怎么疼了。”
老爷子顿时一愣,忙扭头去看他,“……真的?你爸没骗你吧?”
盛翦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应该是真的,爸为人素来正派诚实,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会撒谎。何况他脚都跛了三十年,要骗早就骗了,没必要现在才来框我们。”
这分析还是挺有道理的,老爷子宽慰了不少,脸色也没那么暗沉了。
盛翦照旧推着轮椅,漫无目的地在树荫底下瞎晃悠。
这里是住院部病人们固定的活动场所,不远处也有几个推轮椅的,盛翦看到旁边有个中年妇女也在推一个头发花白的爷爷散步,忽然想到昨天曹娇芸来医院的事,犹豫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爷爷,如果妈妈来探望你,你愿意见到她吗?”
一听到曹娇芸,老爷子刚好转的脸色瞬间晴转阴,重重地哼出一声,“见啊!怎么不见!不见面我怎么教训她!?”
盛翦被他的怒声震得头皮一麻,陪着笑脸求情道:“爷爷,这次是妈妈做得不对,再怎么样,她也不该对你这么不敬!这几天她都在家里好好呆着,哪都没去,我想她应该已经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你就原谅她这回吧。”
“原谅她是上帝的事,我心胸没这么宽广!”
老爷子顿了一顿,又咬牙沉声道:“上次她把你爸推下楼梯,害得你爸在医院躺了那么久,这事我还没跟他算账呢!等我出院回了家,非叫你妈去跪祠堂不可!”
盛翦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低头望向他,错愕道:“……你说什么?爸爸不是不小心才摔下楼梯的吗?怎么是妈妈推的?”
盛老爷子绷紧老脸,越发来了气,“那是她自个儿坚称的,你爸知道她嘴硬,懒得跟她争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