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今儿你家的人是不是又把你赶出来了？”孙婆子问道。
春儿点点头抹起了眼泪，只是默默的做事，那小模样可怜极了。
吴婆子叹了一口气，今天家里有贵人，本来要让她吃了东西就回去的，可看她这副可怜样心里就有些不忍心。这孩子被家里责难的时候经常无处可去，一墙之隔的她经常看不下去，偶尔便会收留她与自己家的孙女住一起。长而久之，罗家居然习惯了。
孙婆子出院子看了一下隔壁，黑漆漆的屋子没有一丁点动静，又是打定主意不管孩子了。回屋叹着气悄声对春儿说道:“晚上你和花儿挤挤吧，家里有贵客，你莫要吵闹惊扰的客人。”
见春儿点头孙婆子这才放心。这丫头性子和顺，平常吩咐了她的事都会听。只是这个被她向来认为乖巧的小孩子，本来在灶间帮着打扫，忙着忙着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外间。
孙家的人多，于是就在灶房的边上起了间空屋当做平时吃饭和闲坐说事的地方，这会儿吃完了饭杨家随从们都散去了，屋里只有杨辰希两兄妹，侍候的绿竹和被留下来说事的薜掌柜。
“薜叔，回到泾阳后，不知薜叔有什么打算？”杨倩芸和家里的人做事喜欢开门见山。
“小少爷可是有吩咐？”薜掌柜闻弦歌而知雅意，笑呵呵的回话道。
“我要弄一个专门搞养殖的庄子，养豕，鸡鸭兔子，可能还有其他，规模不会小，所以这个庄子也不会小，我需要有个人帮我管理，不知薜叔是否愿意，当然，如果薜叔还是想继续经营店面，回到泾阳后就由我娘来安排薜叔的去处。”
这段时间跟杨倩芸的相处，薜掌柜已经知道了这位小主子说话做事的风格，小主子跟信任的人说话那是快人快语，跟着跟小主子做事很爽利，哪怕是下人有想法也可以直说，有难处也能直接提，但是只要接了活计，那就一定要认真做事。他喜欢跟这样的主子做事。
“能跟着小少爷做事，我是求之不得的！”薜掌柜拱手：“只是做这个行当的话，不知小少爷有没有想过，不费粮那些牲畜不长肉的，费那个时间不划算，若是用粮喂膘的话，喂的越多，这米粮的问题难以解决呀。”
杨倩芸笑道：“薜叔愿意辅助我做事实在是太好了！薜叔放心，你担心的问题在我这里不是问题，米粮的来源我有路子，便是庄子里出产的所有牲畜我也能找到销路。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养殖这个过程。”
“那赶情好，往后我就给小少爷做个庄头，等庄子收拾停当了，我就把家小也接到庄子去，家里的人也能帮着小少爷做些事。”他话的意思是把一家的将来交到了杨倩芸身上。
“薜叔这些年跟着我爹东奔西走，常年不能跟家小相聚，着实辛苦薜叔了。”
“小少爷言重了，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当年若不是遇上老爷，我早就没命了，我们家哪来后面的好日子。我家那小子又是个太过憨实的，连店铺伙计的事也做不好，就空有一把子力气，我只能让他和老妻在老家种地。
小少爷让我管理庄子还是个好事，我就可以把他们母子接来庄子里做事，有我看着他也不会有人给欺负了去，看有合适的也该给他寻个媳妇了。”薜掌柜苦笑道。
杨倩芸明白了，薜掌柜儿子的身子怕是有些毛病的，应该是智力方面有问题。她郑重表态道：“薜叔是知道的，我喜欢踏实做事的人，只要是我的人我都会护着。”
薜掌柜起身，拱手郑重向杨倩芸行了个大礼，杨倩芸不动，稳稳的受了。这一拜一受，从此以后身份的归属便明了。薜掌柜并不担心杨青松会介意，他只是杨家的一个下人，并不是杨青松最得力的手下，又面临分配去哪里做事的问题，此时只是提前跟了好主子而已。
并不是说其他几个主子不好，而是杨倩芸做事的风格更让他感觉舒畅。
杨倩芸果然很直爽：“养豕这事是很明确了，我是这样想的，薜叔，我给你留些银子，你和孙二郎他们一起，带上小五小六，你们沿路收罗豕种回泾阳。孙二郎两夫妻一个懂技艺，一个懂怎么养，回去我们就可以把这个先搞起来。”
“孙二郎家做这个行当，应该认得不少附近养豕的人家，我们大可先在此地收罗一波豕种，才起步我估摸着，我们养十头豕种可够？”薜掌柜询问道。
杨倩芸点头：“可以，毕竟我们才开始学做这个行当，先练练手。而且回去以后，我还要置办些土地，修建房屋，人手也得跟上，这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捣腾起来。”
杨辰希略有些呆呆的看着妹妹和薜掌柜说话，怎么才吃一顿晩膳的功夫，小妹就把将来要做的事定下了，还收罗了两个得力的手下。其实这段时间见识妹妹做事和做生意的手段真的很像爹，他自认为自己真的远远不及。
“少爷喝茶。”耳边传来怯怯却轻柔的女声，声音离的很近，杨辰希转头这才发现，晚上在孙家用饭的那个小女娃正站在自己的身边，捧着茶碗望着自己，她人离自己非常的近。
小女娃望着他的小脸干净而白皙，咬着唇，眼眶里有着隐隐的泪水，怯怯弱弱的样子，已经出落出几分姿色，年纪虽小，这幅姿态却已经有了一股子楚楚可怜的味道。
看着她，杨辰希没来由的就想到了平城花街那些卖笑女子的作态，他很不喜欢那种人，皱了皱眉：“这里尽是些男子在说事，我有小厮服侍，男女有别，你还是离去吧。”
“男子粗手笨脚的，怎会比女子服侍的好。杨少爷不必介意，孙爷爷家待我甚好，我无以为报，愿代孙爷爷家服侍杨少爷。”春儿眼眶里的泪水更深了：“家里日子越来越难，我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卖掉，卖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趁现在还有机会，我想报一报孙家的恩。”
练了两三年，春儿对自己小可怜的模样已经把握的很到位，孙家就是她经常练习的对象。在孙家所有人，甚至村子里的人心里，她是罗家的小可怜，是罗寡妇经常出气的受头，经常吃不饱穿不好，有时候罗寡妇气的狠了还会把她赶出门，村里人都很同情她。
大家却想不到，一切都是她家的手段。就因为她的扮相，村子里的人总会接济她，接济的吃食偶尔就能让家里吃上几顿。她在村子里偷拿东西也没人怪她，毕竟她很“可怜”，回过头村里人还要接济她。每当娘和嫫嫫出村去行骗，孙家就成了她最好的寄宿和管吃喝的地方。
甚至还有几回，她亲自骗了几个外乡人，把他们骗到偏远处再由赵伯伯出手，谋了财。
她相信自己这么说了，也扮的够可怜了，再经由孙家帮自己说明作证，这两位有钱的杨少爷会同情自己，让自己免于"被卖"到肮脏的地方。轻则会赏些银钱，若是运气好把她收成身边人呢，哪怕只是一个丫头，只要能留在这种贵人身边，以后想做什么机会就大了。
她却不知道杨家的家教很严，最忌家里出现乱七八糟的人。杨青松经常在外行走，遇到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会讲与儿子们听，给他们分析事情的因由后果，以避免儿子们上当受骗。女色当然是其中的一个课程。
“杨少爷，请喝茶，茶快凉了！”，春儿硬着头皮又软着声音说道，这回是真有些委屈了，以往那些人她一扮可怜样别人就上当了，怎么这个才十几岁的男人还那么冷漠呢，那冰冷的眼神看的她心里发慌。
“我已经说了男女有别，让你离开，如果你还有想法，我不妨再告诉你一句话，小小年纪心就脏了，你的小心思对我没有用，你找错人了。”杨辰希冷冷道。这个叫春儿的小女娃也许是真可怜，但她的心机也太明显，杨家就算要可怜别人，也不会打救这种心思复杂的人。
春儿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她第一次面对当场被揭穿的窘境，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绿竹忍住笑，来到春儿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春儿小姑娘，请吧。”
春儿的脸由白转红，杨辰希的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嘲讽的意味那么明显，她知道在这里说什么都没用了，人家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将茶碗往桌上一搁，她埋头跑去了隔壁。
杨倩芸扑哧一声笑出声，调皮道：“二哥翩翩美少年，没想到了乡下依然能招惹桃花！”
杨辰希难得的白了一眼杨倩芸：“这算什么桃花，不过是一个心思坏了，手段又低劣的小丫头，你不帮二哥解围也就罢了，还敢笑话二哥，找打！”
“她刚进门那会儿，我就觉得不对劲，明明是孙家的地方又是孙家人留她吃饭，她却跑来谢你，这是一开始就找定了目标嘛，总得给人家表演的机会。”杨倩芸笑了，笑着笑着皱起了眉：“唉，孙家总说这小丫头可怜，总帮她，薜叔，你是怎么看这丫头的？”
薜掌柜抚着胡须笑了：“这哪里是个简单的丫头，别人家里来了客人，识趣的都会回避，哪怕真需要孙家帮，也会往角落里躲，避免搅扰了客人。寻常百姓家的娃看到这么多外人都会害怕，可她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畏惧，分明是大场面见多了。
还有啊，孙家说罗家两个寡妇，老小三个女人怎么种地？地里收成向来无几，便是孙家这种有几个壮劳力的人家，还是有手艺的，日子都过得很难，那她们一家三口这些年是靠什么过活的，呵呵！”未尽之话显然不好听，哪怕他不说，他相信杨家兄弟也能明白。
绿竹在旁边听得张大了嘴巴，她只是莫明觉得很不喜欢那个女娃子，很烦她总是一副哭唧唧的样子，原来人家是装的，背后还有那么多问题。
杨倩芸内心感叹，果然是见多识广的老家伙，看事情的眼光果然不一般，起码罗家人怎么过日子她就没去想，想想便道：“薜叔回头还是提醒一下孙二郎吧，孙家若只是给点吃食倒也无妨，就怕哪天孙家被她家算计了。”
“主子仁慈，回头我便与孙二郎说道说道，这也是我份内的事，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共事呐，他家里的人能和和顺顺的才好，他也能安安心心的做事。”薜掌柜笑眯眯的说道。
“小四有这么多安排，是打算回去了吗？”杨辰希开口问道。
杨倩芸点头：“本来想去南边走走的，太远了。一来你该回去见夫子了，老让你在路上读书，我们还一路玩耍，你根本静不下心，二来，既然我想做的事情已经起了头，那就该好好做起来，回去事情多着呢。”
“回去后你去选一个庄子做你想做的事不就好了，前头我已经去看过了，有两个庄子很符合，有田有地还有房子，全是现成的，回去后让福旺叔买些能做事的人就行。”杨辰希道。
薜掌柜由衷的笑了，杨家其中的一个好就是这点，兄弟几个根本没人争家产，没人争就没纷争，下人做起事来也能安心，不会想着去迎合哪个主子，担心得罪哪个主子。
杨倩芸摇头：“养殖这个行当不需要好田地，我想要的是山地，河道，沙地，瘦田，哪怕是不毛之地都行的，我要的就是地方大，买这样的地还便宜。”
还有一个原因，泾阳会经历一场战乱，那就是“渭水之盟”事件，杨家的产业当然不能放在一处，地太多了会引人注目，引人注目就会是杨家的灾祸。杨倩芸已经想好了，新庄子往附近的县买，不必离泾远太远便是。
“你呀有主意的很，横竖是置产，二哥也不拦你，家里的商行少了，多些地也是好的。”杨辰希揉了揉杨倩芸的脑袋：“这个行当哥还没听到有人往大里做，就是做不成也没关系，你不要太辛苦，记着，你有三个哥哥，我们能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