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晌午饭的时候，茶铺外面来了十多个小孩子，最大的也就十二三岁左右，小的只有四五岁，个个衣衫破旧头发脏乱，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小孩们大多远远的躲在附近张望，只有三个大孩子犹豫了一会儿以后，最后走到了茶铺门口往里张望。
小六子正在大厅里帮着李木匠收拾，看到门口张望的三个小年主动迎了过去。他也是穷人家出身的孩子，自然没有别的店家观人再待客的坏毛病，和颜悦色道：“三位小哥是来应聘我们茶铺的伙计吗？如果是的话那就抱歉了，你们的年纪实在是小了些。”
见小六子态度和善，三个少年也没那么紧张了。领头的灰衣少年咳了一声道：“我们不是来应聘伙计的，昨日我们遇到一位小公子，他说要请我们帮他做事情，还要我们今日来杨柳横街马上要开张的茶铺找他。”
小六子恍然大悟：“我知道我知道，就是你们呀，这事我们小少爷已经交代过了。是这样的，我们小少爷一早有急事离开了，但他离开前叮嘱过了，你们来了以后请你们等一等，他办完事后就赶回来。小少爷还让伙房多做了吃的，差不多要吃晌午饭了，你们进来用一些吧！”
三个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灰衣少年主动说道：“还是不用了，我们晚一些时候来。”
不是他们太过于谨慎，而是他们这些没人管的苦孩子，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算计。图他们的财是不可能的，他们根本就没，而是有人会暗中下手将他们绑去卖了。曾经有一起过的孩子就是莫明失了踪迹，出了好几回事后，他们到哪儿几乎都是集体行动。
对突然冒出来请他们做事的杨倩芸，他们也是呈怀疑态度的。他们都是些小孩子，吃了上顿愁下顿，没有片瓦属于他们，更没有一技之长，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请他们做什么，真的只是帮忙探听消息吗？但是银子又是实实在在给了他们的。
昨晚大伙儿就坐一起商量过了，那小公子说的也对，冒险行窃总有一天会出事，不是长久之计，若他们这些大孩子出事了，小的那些往后的日子不敢想像。最终大伙儿都同意，来试试这条新的出路，只要比行窃好，他们都做。
倘若那小公子是为恶做坏事他们不帮他做事就是，他们可是自由身，大不了重新干回老本行，吃不了什么亏。倘若赌对了，往后就为那小公子一直做事又如何，他付银子给他们生活，以后到底有个人给他们这些无根的人依靠了，是好事。
高高兴兴而来，没想到那小公子不在，事情没有落实他们哪敢随便进人家屋子。
小绿听到动静从院子里出来，主动来门口招呼：“你们晚些来等也行，这会儿我们大伙都要吃晌午饭，我们小少爷已经嘱咐我给你们也做了不少吃的，不如就和我们一块儿吃，也省的你们到处去寻吃的。李叔，你们也收拾吃晌午饭了。”
灰衣少年听说做活的那些匠人也要一起吃，他就安心了许多，匠人也是穷人，都是穷苦的百姓，若这东家要对他们这些孩子做坏事，他们至少是不会冷眼旁观的。过了多年的苦日子，作为这群苦孩子的头，但凡做什么决定，他是想了又想。
想到这里，他不好意思说道：“这位姐姐，可不只我们三个人，我们还有十多个弟妹，都在附近，他们也能来一起吃东西吗？”
“当然能了，我们家不缺吃喝！”小绿豪气的说道。多了十多个孩子吃饭，后院一间一间的小屋子肯定是不好坐的，小绿也不跟这三个孩子客气了：“你们去一个人把他们都叫来，来几个人，帮忙搬桌子，我们就在这大厅堂里吃。”
这个灰衣少爷更放心了，从街道上一眼就能望到大堂里，店堂的门大开着，万一有个什么事他们很快就能跑掉。这时候他才露出了真心的笑容，站到门口对着远处的孩子招手，然后招呼另两个孩子一起去帮忙。
大米饭管够，大块的肉片子，连叶子汤都加了肉骨头熬制，这顿饭吃的孩子们满足极了，实在吞不下去了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碗，内心里巴不得能长两个肚子再多塞一点。许多年了，他们从来没有吃的这么饱过，也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香的大肉。
杨倩芸回到茶铺的时候，就见到屋子里到处是小孩子，但他们并没有闲耍，都在帮着做力所能及的事，茶铺里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小少爷回来了！”小六子眼尖，连忙上前帮万福赶马车。
正在忙活玩闹的孩子们顿时安静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规规矩矩的站到了厅堂中。杨倩芸和在场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仅是高高在上的权贵，接下来还会是他们的东家。
小绿听到动静，急急的从后院出来，跟过来侍候：“小少爷，今晚在这里留饭吗？”
“不用了，把事情说一说我就走，明儿一早庄子里面还有事。”
“那奴婢给你泡一壶茶，弄一盘点心？”小绿也不知道杨倩芸急不急。
“泡一壶茶就行，点心不用了。”杨倩芸看向那群紧张的孩子，对那灰衣少年笑了：“不用那么紧张，走吧，我们屋里坐下说事。小绿，一会儿给他们留饭。”
“好的小少爷。”
里院，杨倩芸坐在了上首，小绿和万福在旁边侍候，灰衣少年带着两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则规规矩矩的坐在了下首。他们三个是他们这群孩子的三个头，杨倩芸的安排能不能做是改变他们生存方式的大事，他们一起方便商量，做决定。
在茶铺半天时间后，他们已经知道这位小公子姓杨，在家行四，别看年纪不大手段却厉害的很，在仆众和匠人们心中的地位极高，为人不错，而且还不缺银子用。就不缺银子用这点，对他们的诱惑就极大，若事情不难，他们想争取争取，换一种方式生活。
“杨公子，不知你找我们，是要我们帮你做什么样的事。”灰衣少年也不啰嗦，直接问道。
杨倩芸却没有急着回答他，笑道：“虽然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但还不知怎么称呼几位。”
灰衣少年一顿，他这才想起来，谁会雇佣什么根底都不知道的人，何况面前的权贵！
不好意思的笑道：“嘿嘿，是我着急了，我叫欢喜，还是个奶娃子的时候就成孤儿了，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名字，是当年捡到我的老乞丐看到我很欢喜就这么叫了。”他指着左手的补丁少年道：“他叫大河，全家是逃难时来京城的，家里人都病故了。”
看了一眼右边的少年他叹了一口气：“他叫虎子，他爹是去打仗的时候没的，他娘改嫁后就没管他和春儿妹妹了。我们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都是没人管的人，也没地方可去，若不是道观的人好心给了我们一个屋子住，长安城我们是留不下来的。”
战乱最苦的还是百姓，杨倩芸叹了一口气才道：“我找你们做的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是因为你们常年混迹在长安城，怕是除了皇城里，没地方是你们不熟的了。街坊间说点是非也不会防着你们这些小孩子，放心，我只是与几家人有些私人恩怨，就是想随时知道他们的消息。”
“真不用我们做别的？”欢喜不怎么确定。昨天杨倩芸已经给了他们一两银子，若是答应了，往后还要养活他们十多个人，办这事情也太容易了，想想以前艰难的日子，每天都过得担惊受怕，这样的好事反而让他们不敢相信。
杨倩芸扶额：“只探听消息就行，我真要做点什么也用不到你们，打听消息你们会吧？”
“那哪能不容易！”叫大河的少年开口道：“只要是妇人，就没有不喜欢说道是非的，想知道谁家的消息，只需要在附近有妇人的地方多多停留，张家长李家短，甚至大户人家那些是是非非，背后阴私她们都有可能拿来闲谈。”
欢喜淡淡道：“还有酒楼茶馆那种地方，若有闲心去坐坐，总能听一耳朵是非。”
“楼子里也能听到，被那些娘子一逗，酒一喝，那些男人什么都说，可惜那种地方咱们是进不去的，偶尔只有从后门偷溜进去瞧个热闹！”大河急急的补充。
杨倩芸扶额：“你们怎么做我不管，每月我给你们五两银子。记住，保住自己的平安是第一要事。还有一件事切记，我只是从你们手里买消息，而并非是限制了你们的自由，你们还可以做别的事，我也不是你们的东家。”
欢喜和大河不明白杨倩芸为何这么说，虎子却懂了，他拱手道：“杨公子放心，若我们被捉住了，绝不会告诉别人你在雇我们做事。也请公子帮帮我们一件事，我们居住的地方是道观，那地方说到底是人家的，平常总是人来人往，我们身上带的银钱多了不是好事。”
“你担心的是小事，你们今日跟我这丫头小绿也算是熟悉了，她以后会常驻茶铺，往后但凡有事你们报与她知道就行，她自会告知于我，往后你们领银子也来找她，若你们信得过我，领够吃用的就行，剩下的让小绿给你们做个帐存着，什么时候要她什么时候给。”
虎子长长作揖道：“哪能信不过公子，银子本也是从公子这里领的。”
“好，若是你们没有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我们现在来说我要你们打听消息的人家，就两户。昨儿被你们拿了荷包的那个老头，他家是一户。他叫杨旭宁，是外地年末考评后赴京等着候补三品的官员，他如今带着两个小妾住在西市的一个胡同里，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见他们三人惊异的看着自己，知道民始终是怕官的，便道：“这人补缺不容易的，如今已经没有人愿意帮他，他便将主意打到了我家身上，我只是想掌握他的情况，好随时应对。”
虎子他们没想到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去打听官宦人家的事情，那老头还是个大官呐，果然是官老爷的做派，难怪那天动不动要打他们的板子。不过想了想也不奇怪，叫自己做事的也是贵人，难道需要费心花银子叫自己去打听贫苦百姓的事？
想想那老头狠毒的样子，这任务接受起来就很容易了。
“那还有一户呢？”欢喜好奇另一户又是什么人。
杨倩芸顿了顿道：“这户要麻烦一些，是荥阳郑氏的郑子锐家，他家的嫡长少爷郑元浩与我家的婚约，但是另有一户的女子又相中了这位郑公子，时常到郑家走动。那女子姓裴，裴寂是谁你们知道的吧，所以你们不用多做别的，我只需要知道跟亲事有关的消息。”
三人已经张大了嘴巴，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就明白了，他们答应接下任务的时候，他们的命运已经改变了。以前他们只能是街道的混子，说的难听点就是小乞丐，天天想的就是填饱肚皮的事，从来不敢去靠近太过显贵的人家，而现在，一开始两个任务对他们来说就顶天了，一个是可能的三品大员，一个更是大唐鼎鼎有名的世家大族。
但显然面前这个小公子也不是正常人，哪个小孩子会做这样的事？
看着惊异莫明的三人，杨倩芸皱了皱眉头，民怕官，百姓对权贵骨子里的畏惧导致他们退缩了？想想也对，古人就是古人，这是他们生来接受的思想和受的约束导致的结果。不相以后麻烦她便道：“如果有问题，你们现在反悔也来得及，毕竟事情还没有开始做。”
“不不不，只是探听消息而已！公子放心，你只管等我们的消息。”虎子连忙开口，人也跪下了，欢喜和大河也连忙跟着跪下：“公子，我们一定打听的明明白白。”
害怕有什么用，肚子都吃不饱了，靠行窃过日子哪天被打死都不知道，探听个消息能比行窃难？杨公子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但是他们可不是杨公子唯一的选择。他们绝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他们需要一个靠山，虽然杨公子表面没有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