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像看傻子一样盯着杨旭宁,连附近围观的乡邻也是一片哗然。
起初杨旭宁在门口大闹杨青松一家不孝的时候,众人内心是偏向杨旭宁的。这时候的百姓很淳朴,孝之一道谨守在人们心中,做爹的被儿子一家拒之门外,他们感叹新搬来的富贵杨家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值得来往,可这后面的变化让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其中另有曲折。
做老子的把儿子一家卖了两万两银子,除族还出了断亲书,真是天下奇闻,因为向来只听说儿子真是忤逆不孝最多也就是把人赶出门,还没听说过除族断亲还要把儿子一家卖银子的,这当中没奇怪的事情才怪!
再说了,既然都断亲除族,那就是任何关系都断干净了,完全是毫不相干的两家人,这人又仗着曾经的血脉关系追上门来,开口就是要银子,还一要一万两!前面还有两万两,这不是把人当傻子吗?很多穷苦百姓一年连十两银子都见不到,杨旭宁的大胃口真的吓到他们了。
没人再议论杨家人不孝,心肠坏,反而开始指责杨旭宁。
“这位老哥,你这么做就不对了,既然都断了亲就该各过各的!”有位老者忍不住道。
“这一开口就是要银子,他压根儿就不是来看孩子的,心太坏了!”又有人说道。
有人冷哼:“他哪是来看孩子的,你们没听他刚才说吗,他要找二郎三郎的师尊闹事呢,要挟人家,其实图的就是要杨青松家再拿一万两!唉,这年头能找个可以读书的地方不容易,他这个做祖父的倒好,他要真那么做了,夫子还能对孩子好?”
“拿个屁,断亲书都出了,族也除了,还惯着这种人以后肯定没完没了!”
“唉,这能赚银子也不是好事哟,这杨家人也倒霉,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爹呐!”
人们七嘴八舌,声音完全没压着,字字句句全都清清楚楚听在杨旭宁的耳里,这无疑是一个又一个的巴掌煽在他脸上,燥的他满脸涨红。握着棍子的手好想挥出去砸在那些人的脸上,止住他们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可被那个粗壮的汉子抓着棍子,他老胳膊老腿的动弹不了。
他恶狠狠的瞪了跟来的来财一眼,这个蠢笨的小厮只会躲在一边,一点用途都没有。来财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其实他很明白自家老太爷做的不对,不管过去哪个主子做事谁对谁错,断都断亲了根本就不该来二老爷家折腾。
既然旁人不为自己所用,杨旭宁也就懒得理会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低贱百姓。他松开了握棍子的手,拂了拂衣衫然后将双手背在了身后,昂首挺胸,用命令的口气对张书雅说道:“老二家的,进不进你家的门无关紧要,你把银子给我就行。”
“我为何要给你银子呢?”张书雅气笑了,冷冷说道。
“就凭我是杨青松的亲爹,是你的公公!”杨旭宁傲然道。
张书雅笑了:“你与我们家的关系,在把我们除族写下断亲书的时候就已经了断清楚了。这事儿又不是你与我们家私底下做的决定,当时是年祭,有族里的近百号人看着办理的!杨老爷,你还有两个嫡嫡亲的好儿子,你缺银子该找的是他们。”
“张书雅,我当初真该好好问问你娘家是怎么教导女儿的,竟然教出了你这个牙尖嘴利的恶女,与我府里谁人都无法相处,还生生拆散了我与我儿青松的情份!哼,我当初的态度就该再强硬点,不让你进我们杨家的门就好了,难怪你爹娘也不与你亲近!”杨旭宁怒道。
张书雅轻笑:“那不正好吗,杨老爷,你既然瞧我这个恶人不顺眼,也把我们一家除族断亲了,就没必要再上门来自找气受,远离了我们一家你该高兴才对。”
“你少说那些没用的,我今天只为拿银子而来,你狡辩也没用。”杨旭宁开始耍横了。
张书雅冷下一张脸:“真是笑话,别说我家没银子了,就是有我又为何要给你?难道就凭你红口白牙指责几句?断亲书我可是好好的保存着。”
“张书雅,你的心都坏透了,断亲的时候你骗我说你们二房没有银子,你给我的两万两还是你卖嫁妆分几次才凑足的,哼,可刚搬出来你又是买房又是置地,还开了许多店铺,你倒是跟我说分明你这些银子是哪儿来的?”杨旭宁冷笑道。
张书雅真是服气了:“我哪儿来的银子,需要跟你一一说明?”
“当然要说明白,当初青松管着府里的庶务,他开了那么多间商行,你们两个肯定瞒着我们私底下屯了私房银子,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出府后添置的所有东西都是瞒下来的银子添置的吧,这么来说的话你家里这会儿所有的东西都该是我的,我来拿银子有什么不对?”
“哈哈,你想的真是太美了!”张书雅气笑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让大伙儿来评评理!”张书雅招呼围观的乡邻。
杨旭宁冷笑:“你随便找人理论,谁不知道,没有分家时儿子们置办的产业,是不是都该交给我这个一家之主来分配,只有我给的才能算是你们的。”
张书雅冷冷道:“杨老爷,我婆婆是难产过世,夫君从出生你就不待见他,丢在偏院任由他自生自灭,你宠妾灭妻任由那个妾扶成的继室欺辱他,是老太爷看不下去才把夫君接到身边抚养!后来老太爷故去你又生生断了我夫君求学从仕的路,逼着他从商!”
杨旭宁冷哼:“我的儿子们该走什么样的路才对整个家族好,我这个一家之主自有安排,跟你一介妇人有什么好说道的?你一个做儿媳的,该做的是听从长辈之命做事,和睦府里各房的关系,教导子女孝顺长辈,为家族的绵延尽力才对!”
“是,你让你的大儿子一心读书,还直接安排他做了官,从不用他管家里半点事情,你的小儿子游手好闲,从不为家里的事操半分心思,不断闯祸后只会躲起来,我们帮他解决了又犯。只有我们一家要不断的赚银子给全府的人花销,有了麻烦事全让我夫君处理,但凡有好处的事你们却又把我们一家撇开!”张书雅怒声道。
“哼,妇道人家见识浅薄,心胸狭窄,你就只看得到眼皮子底下的东西,兄弟之间有必要计较得失吗,适合的人做擅长的事,家族强大了对每一个人都好!”杨旭宁坦坦而谈。
“是,就算我与夫君为府里做事是应该的,可是孩子们何其无辜!你大儿子的几个孩子,就连庶子都能去书院就读,我的三个儿子你却咬死了让他们去从商,杨老爷你何其不公!”
杨旭宁淡然道:“这有什么不公道的,青云是长子就该承继家业,他的儿子们与他一脉相承,天生就该是守护家业的人,没点本事怎么行,我自然要把他们送到学院,还得找好的夫子细心教导。至于你们二房,既然安排了你们给家里管庶务,那你们一家自你和青松开始,就该听从安排好好做事,让家里其他人不至于为这些琐碎的小事操心才对!”
众人哗然,这杨老爷真是偏心的没边了。
“我夫君为家里的事大江南北到处奔走,生死置之度外,不求得到你的夸赞,起码也不该恶心他。刘元箐一个偷了仆人还生下野种的贱妇,你为何非要强塞给我夫妻做妾,还要我们把那野种记成嫡女!这是一个士族清贵做得出来的事情吗?若不是你们做的在过份,我夫君何至于被你逼到离家去投军?”
乡邻们惊呆了,居然还有这么奇葩的事?这杨老爷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个读书人,还是个贵人,贵人都是讲究人,他们注意颜面,怎么在这种不得了的事情上放的这么宽?也对,这杨家不受家里待见,又是继母当家,活受罪是难免了。
其实杨旭宁一开始也不同意这件事,只是杨老太一直纠缠,他嫌烦被磨了一阵便同意了。杨青松为此毅然决然的去投军,没他为家里赚银子了大伙儿才傻眼了,杨旭宁背后也后悔了无数次。儿子离家了,事情也已经不可挽回,后来他索性就没再过问。
他知道自己亏理,当下却不肯在张书雅面前低一头,冷冷道:“这事儿我还没有说你呢,你张书雅就是个容不得人的,若你肯为青松纳上几房小妾,我们何至于塞人进门!你这是犯了七出之一的善妒,没休你出门已经是我杨家大度了!”
“杨老爷真是善辩,黑的到你嘴里都正成了正当的理由。杨老爷,十多年来在府里发生的事非太多,人在做,天在看,公道自在人心。不是谁人红口白牙胡说一通,就能抹灭恶行。”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看看你牙尖嘴利斤斤计较的样子,又何尝有半分恭顺的孝心!”
“孝心?杨老爷怕是忘了,我们一家为府里赚回了多少银子,又处理了多少事情?便是我夫君离家去投军,也把经营的商行交给了府里。你说我们瞒下私房,那我就问一问杨老爷,你让我夫君去做买卖,可有给过他半分银子?”
张书雅冷笑:“府里任何人都清楚,我夫君做买卖的银子是拿我的私房银子,开始的,那时候我还没进杨家的门呢,就算是进了门,那也只能算是我的嫁妆。也就是说,不管我夫君买卖做的有多大,我张书雅其实才是商行的真正主子!”
杨旭宁语塞,当年他没管杨青松,确实是张书雅借了一笔银子杨青松开始做的买卖。他为何让杨青松管理庶务,一个是其他两个儿子不是那块料,其一就是这二儿子确实是个财神爷一样的人,他就那么捣腾着,没两年就弄了几间店面,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你虽一开始资助了我儿做买卖,也不过才区区几百两银子!我家的商行越做越大,那是我儿的能耐!张书雅,帐不是你那么算的!”
张书雅忽然哈哈大笑:“杨老爷,我夫君送给府里的商行都叫一品居是吧?你可知当初这个名字是我与夫君未成婚前便定下的?夫君他不肯白拿我的银子做事,当时愣是给我写了个字据,给了我一品居五成的份子,这份契书还过了衙门记录。”
她收起笑脸看向杨旭宁,冷冷道:“我自从嫁进杨府后没有分过商行的红利,也没有计较一品居赚的银子给了府里花用,你派了管事时时记账应该清楚!我夫君去投军前把一品居给了你,我也没计较,因为这是夫君想全了你的生恩!杨老爷,这么多年的账本我一直收着,你若一定要跟我计算,我也可以跟你算算,这么多年我该分多少红利,你要不要补给我!”
杨旭宁顿时腿软,一品居连铺子都快给府里卖光了,他如何补得出近二十年的红利。这老二一家怎么这么能算计,那么多年前就把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他真狠!
“杨老爷,出族不是我们自愿的,我们一家人都想好好的过日子,奈何你心太偏,你们做的太过分了!不让我的三个儿子进学他们自己考进了书院,事情过了我没计较,辰志骑马被人大房设计侥幸只摔了腿,你视而不见,刘元箐母女时时恶心我们一家,借着我们的名头到处张怕你也不管!
我们为什么出族?我那么辛苦生下的女儿,大房为了一门亲事把她推水里差点淹死,你的继妻和大房伙同起来,要逼我下堂,扶那个刘元箐那个贱妇上位,桩桩件件你全都看不到!杨老爷,你把我夫君当成你的亲儿子了吗,我的孩子你当他们亲孙子了吗?”
杨旭宁语塞,说不出话来。
“人不能这么无耻,我们一家为府里做的好事你全然看不到,所有人对我们一家的轻慢无礼你视为理所当然。杨青云和杨青山是你的亲儿子,我夫君杨青松也是你嫡亲的儿子,我们一家从来没有受过你的庇佑,但也一直在还报你对我夫君的生恩,我们一直在退让!"
杨旭宁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因为他始终知道,对二儿子他确实是厌恶的,这个原因不是二儿子做错了什么,而是来源于他的娘,谁让他是那个女人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