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雅神色黯然:“我们都经历过乱世,那个时候像这样的大家族才更容易活下来,所以我想着既然这姻缘都自己送上门来了,为何不给芸儿一个安全的去处。却是没想到就因为这亲事,让芸儿险些连命都没了,那个时候我就后悔了!”
杨青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眶红了,他一只手搂住张书雅的肩膀,另一只手将杨倩芸圈到了怀里:“孩子的事怎么可能是你的过错,你也是想孩子过得好!是我那些所谓的亲人太过心毒,又过于功利,也从未将我们一家当成他们的亲人。芸儿,是爹的错,让你受苦了。”
“爹,娘,都已经是过去了,忘了吧,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有老杨家人的心狠,她也不可能活到这个时代,于她来说重过一回是幸事,只是苦了那个小姑娘。她会为可怜的小姑娘讨回公道,也会替她好好活下去,照顾好她的爹娘。
杨青松摇摇头,声音低沉:“过去许多年我一直对他们心存希望,放纵他们对我们一家颐指气使,任凭他们理所当然的把我们一家呼来唤去!是爹的愚孝害的你娘一直吃苦头,害你三哥摔马的人还活的好好的,还有你,你差点没命了芸儿,你不知道爹当时知道你消息的时候,都想回来砍人了!”
杨青松越说越怒,胸腔急剧起伏,拳头捏的噶噶响。
张书雅的眼眶也红了,靠在了杨青松的肩头哽咽:“那时看着芸儿从水池里刚捞出来时一动不动的样子,我都想随着去了,夫君,我心里恨,我们一家一直在忍让,做事,他们怎么还总不消停呢?我再也不想与杨家人有任何交道!”
“都是我的错,”杨青松心里难受,眼睛发红:“我早该带你们离开的!”
“爹,娘,害人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他们现在过的并不好。”杨倩芸心里也难受,因为那个小姑娘。她起身尽量张着手环抱住杨青松和张书雅:“我们现在已经出族单过了,他们再也为难不了我们,没有那些人拖累,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该高兴!”
张书雅伸手也抱住杨倩芸,破涕为笑:“是的,我们会越过越好!”
杨倩芸想到还试图上门打秋风的杨旭宁,眨了眨眼看向杨青松:”爹,若祖父知道你回来京城,还在京里做官了,又找你让你帮他,或者还要你帮杨家其他人,你还会去管他们吗?”
她就怕杨青松到时候又顾念那点血脉亲情,同情杨家人又出手相助。
杨青松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哪还不明白她的意思,无奈的苦笑:“安心,你爹愚孝了二十多年,又经历了这么多事,难道还看不明白?再惯着他们就不配做你的爹爹了!你娘做的不错,抓对时机断了亲,以后你爹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
杨倩芸伸出一只手举掌:“那我们击掌为誓!”
杨青松不由的扶额,心里随即就明白,女儿这是不相信他的承诺,害怕又把日子过回去。
看着女儿坚持的举掌盯着他,他喉头发紧。他以前那软软糯糯总是笑的甜甜的乖乖女儿,看到他就会扑向他,今天看到的却是她陌生的眼光,冷淡的疏离,还有大变的性情,一切都因为那次淹水,怎么想因果,都是因为他的愚孝变成的这样。
杨青松举掌,轻轻的碰到杨倩芸的小手上:“爹跟你保证,爹再也不管他们了!”
杨倩芸露出了笑容:“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爹以后做事就只为我们一家人打算,爹一定让你们娘几个过上好日子!”见女儿终于高兴了,杨青松的心情也变好,他一把将杨倩芸抱到了怀里,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又把张书雅圈到自己怀里。妻儿在怀,一时之间他无比满足。
杨倩芸大囧,她不是真的小娃娃呀,她是三十多岁的老阿姨,真受不了这样的宠爱,被一个同样年龄的陌生男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坐在他腿上!可惜她的挣扎不管用,杨青松想抱女儿两年多了,根本不愿意撒手!
杨倩芸看向张书雅,很想吐槽:你老公抱着别的女人你不吃醋吗,赶紧制止吧!可惜那个“愚蠢”的女人根本没觉得不对,还一脸甜蜜的笑看着他俩。
杨倩芸无奈了,放弃了挣扎。
张书雅已经和杨青松聊上了:“你爹跟我们前后脚到的京城,他平城的官位已经有人上任,这边补官却不顺利,现在上下不得。从我们这里拿了两万两银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花销的,没了!这段时间时不时的就来找我闹,说没银子了要我给,一开口就是一万两起!”
“别管他,一开口就是一万两,他真以为我们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也对,杨家人都习惯了找我们伸手,也习惯了大手大脚用银子,一万两说不定他还嫌不够!”杨青松冷哼。
“一开始是让我给两万两的,那时芸儿与郑家的婚书不是在他手里么,他拿亲事要挟我,只可惜他不知道,当时我们已经在寻与郑家解除婚约的办法了,婚书根本奈何不了我们!”
杨青松皱眉:“芸儿的亲事解决后,他没再来了吧?”
张书雅的嘴角扯了扯:“最近又拿我们一家是他的血脉说事,对了,京里做事的人给我报了个消息,你爹前些日子在花楼里住了十多天,还扬言要给那啥赎身,结果没银子结帐偷跑,被人家逮到当众立字据,这事儿京里传的沸沸扬扬,听说官家很多人都在议论。”
杨青松暴怒,正要起身惊觉女儿在怀里,又连忙坐好环住女儿,压着嗓子怒道:“他怎么把平城的那套拿到京里来作了,以为还有我在后面给他收尾吗!补官这么特殊的时候,他就不知道给自己留点好名声,他脸面都不要啦?”
“夫君,你。。。”张书雅哑然。
杨青松还在发怒:“府里这么多年,除了我们就没人去挣过银子,花银子一个个却是大手大脚的,自从我们没再给府里银子用,杨家已经逐渐成空壳。我爹那人,唉,二万两他怎么就用的那么快,不知道办正事,先把官位拿到手吗?”
杨倩芸淡淡道:“爹,你刚刚才答应不管他的。”
杨青松一愣,身子一软叹气:“是呀,除族断亲,他的所作所为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心里难受,几十岁的人了还是一家之主,做事怎么还这么的随心所欲,不计后果!”
杨倩芸仍是淡淡的:“因为他始终认为他有个有银子又有本事的儿子,不管他遇到了什么样事情,他有多么的无理取闹,这个儿子都会想办法帮他解决。刚在花楼欠下几千两银子,直接就上儿子家要一万两,爹,他的官位还没有着落呢,说不定还会让你想办法。”
杨青松嘴角抖了抖,他伸手板过杨倩芸的小脸,瞪着她:“芸儿,你这是有多不相信你爹呀,爹说过不管他就一定不会管。我们家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呢,没闲心管别人的破烂事。”
“且看着吧!”杨倩芸趁机从杨青松怀里撤离,坐到了桌子的对面,没了笑容。
杨青松激动之下的表现,让杨倩芸的心里很不舒服。因为杨旭宁的纵容和偏袒,杨家二房的人受了那么多磨难,甚至他亲女儿都没了,如果杨青松还因为血脉的原因,为难自家人去继续惯着杨旭宁甚至那大家子,这个所谓的父亲也不值得她亲近。
杨青松叹气,看来这些年他愚孝的行为真的让家里人失望透顶了。只是他的夫人一直忍着,儿子们也不说,只有险死还生的女儿选择了直言。他忽然就理解了女儿为什么要自己建一个庄子,小小年纪却只想独居在外的行为。
看女儿眼睛里透着的疏离,刚刚他与女儿的亲近仿佛昙花一现。
张书雅也明显感觉到了父女之间情绪的变化,她思忖着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闷的气氛:“还有一件事,杨家主宗那边来家里几次了,一遍遍的游说我让我们重新记回族谱。不过不是记回原来的族谱去,而是记到主宗那边,婆婆娘家亲兄弟的族谱上。”
“芸儿,你能独自建成这么大一个庄子,管理的顺顺当当,我相信你能听明白我说的话。我这个年纪才开始起步有些晚了,这次回京里做事,上官还把我的职务连跳多级,你该能想到我回来并不是单纯的任个职务那么简单,爹爹没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情。”
杨倩芸挑了挑眉没说话。现在不管,以后呢?便宜爹的话说到这里了,她也想把话挑明,让杨青松真正把杨家人放开。杨倩芸招了手,把紫竹和雪竹叫了过来:“天暗了,娘的身子骨不如我们练武的人,你们伺候我娘先去休息吧。”
张书雅看了看杨倩芸,又看了看杨青松,她明白这是女儿有话要跟杨青松讲,不想她听。叹了一口气,招呼两个丫头离开了。湖心亭只留下两父女。
杨倩芸平静的看着杨青松,一张小脸严肃无比,这让杨青松也不自觉的坐正了身子。
杨倩芸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不喜欢杨家人,那次事故让我清楚的认识到,无论我们一家人怎么忍让和讨好都没用。的确,没有杨旭宁就没有你,可这几十年以来,你可曾体会过他的半点亲情?从我记事起,我只知道杨家人对我们一家除了打压,就只有利用。八壹中文網
你的前程,哥哥们的前程,甚至我的亲事,还给你纳恶心的妾室,哪一样没有算计?你十多年如一日的给他们做事赚银子,我娘也和你一样!你认为或许有一天可能打动杨旭宁,直到现在,他可曾有半点心思为我们一家任何一个人着想?”
“没有!”杨青松痛苦的摇摇头。
“你经常在外面做事,天南地北的到处奔波,可曾想过我娘只能在家里被他们各种欺负,我也一样,我们两个女的躲都没地方躲?你知道我被救回来后才刚刚能起床,就被杨倩玉领着丫头婆子们打上门来言称要打死我吗?就因为推我下水的杨倩琳被不轻不重的责罚了!”
杨青松拳头紧握,胸口剧烈起伏。
“多猖獗啊,我在自己家都得不到平安!因为打我不成杨倩玉恼羞成怒,要把我关到家庙念一辈子经,她还口口声声称,杨家的长辈们很快要把我娘下堂,我们兄妹几个做庶子女。若不是有外客说公道话,那天我和娘不知道要怎么受罪。你说,到底是谁的纵容造成的?
其实那些人怎么做我并不是太生气,但是杨旭宁后来也在场,这么大的事情他仅仅呵斥几句,因为有外人他才做了个表面功夫。我也是他的亲孙女,别的事忍忍也就过了,一次又一次肆无忌弹要我的性命,他是做祖父的人连主持个公道也做不到吗?”
“芸儿,爹过去真的错了,不该把你们留在家里!”上次他回太平村,张书雅只是淡淡的提了几句杨倩芸的事情,他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事!
“年祭那天,当着族人的面大房和三房的人对娘各种挤兑,杨旭宁却把错全怪在娘身上。那天我们去祖祠时并未想过出族的事,都是他们一步步把娘逼到那个地步的!就算到了那个时候,杨旭宁的做法仍让人恶心,把我们除族断亲还要我们几万两银子,真是天下奇闻!”
“芸儿。。。”
“我只想说我们一家为杨家做的足够了,杨旭宁很无耻,除族断亲是他提的,拿那两万两的时候已经说过与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可现在他遇到了事情,仍然想的是找我们给他解决,他无非就是仗着你会听他的话,才如此笃定的找上门来。”
“芸儿,爹明白了,是爹的迁就才纵容的他们肆无忌弹,今后无论他使什么样的手段,爹都不会理会,两万两已经卖断了我与他的亲情,我很清楚如果我再管他一次,以后就会有无数次麻烦找上身,那除族断亲就是个笑话。”
杨倩芸这才露出了笑容:“爹,你有我们,我们一家永远相亲相爱。”
杨青松起身,将杨倩芸抱在怀里:“嗯,我们才是一家人。”
远远的门廊后,张书雅静静望着亭子里的父女俩,抹了把眼角的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