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牧天笑道:“卓少主不妨听听周围促织的声音。”
卓轻裳一脸疑惑,侧耳听了听,四周秋虫之声此起彼伏,并无异样。
“这促织的声音如何了?”卓轻裳问道。
裴牧天朝程小刀看了一眼,程小刀心领神会,抿起嘴来,学着那促织的声音,也“吱吱吱”发出声来。声音混入周遭,颇为神似。
裴牧天指着她,说道:“这声音我已听了数年。别人分辨不出,我却是听一声便可分辨。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促织,唯有这一只。”
程小刀得意的笑道:“我就是觉得好玩,在轿中学促织叫了几声。果然被酸瓜听出来了!”
卓轻裳一拍脑袋:“本来这第三阵,我早有准备,有必胜之信心。竟被裴兄你反客为主,借着这丫头玩闹之举,赢了卓某!”
他又问程小刀:“你什么时候出府的?怎么就一个人?难道是瞒着你爹爹,偷偷跑出来的?”
原来这程小刀正是芦国公程知节的孙女。这女娃儿不足一岁时就对刀剑感兴趣,每次看到府中有人练武,便赖着不走。程知节甚敢奇特,待女娃儿周岁时,放了各种物件,让她抓周。她竟想了没想,直接朝一口大刀去了。程知节哈哈大笑,当即要给这女娃儿取名“大刀”,夫人死活不肯,这“程大刀”的名字怎么听也不像个女孩子,于是权衡了一下,改做了“程小刀”。
程知节与四海侯卓玖桓相识以来,颇为投缘。两人都是绿林出身,又都是豪爽之人,所以前些年只要卓玖桓入京,便带了儿子到芦国公府住上一段日子。卓玖桓比程知节小了十几岁,以晚辈自居,他又是老来得子,儿子卓轻裳比程知节的孙女程小刀大了几岁而已,便经常带了她玩。小小年纪的程小刀便奶声奶气地喊卓轻裳做“卓哥哥”。卓轻裳很是疼惜这个小丫头,渐渐处得如亲兄妹一般。
只是这十年,不知为何,四海侯再也未曾入京,而且性情变得越发暴躁,与朝中的老朋友也少有来往。是以二人竟有十年未曾见了,卓轻裳看那小女娃儿竟然长这么大了,而且明艳不可方物,不由回想起当初种种,颇是感慨。
程小刀背着手,头一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跟着自己夫婿出来玩儿,谁能拦我?”
卓轻裳笑道:“这么多年了,还如此顽皮!别吓坏了裴兄,不敢迎娶你过门了!”
程小刀道:“呸,呸,呸,你少乌鸦嘴,我家的酸瓜可只是我一个人的。”说完又过去挽住裴牧天。
裴牧天看看她:“唉,你这丫头……跟了我们两天了吧?”
程小刀抬起头,一脸惊讶:“你早知道了?!”
裴牧天道:“论跟踪的本事,耳六最强。是他第一个发现你的。只是我们不想惊动你罢了。”
程小刀突然感觉很是委屈,一头扎进裴牧天怀里,“呜呜”哭了起来。裴牧天一脸无奈,看了看裴平,裴平忙转过头去,权当没看见。他又看看葛函章,葛函章也抬头望天,不停赞叹“秋高气爽”云云。周围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颇有些手足无措。
程小刀哭了半晌,用裴牧天的衣袖擦擦眼泪,抽泣道:“我不敢见你,怕你赶我走……”刚说这一句,又“哇”得哭了起来。
裴牧天道:“你不该跟来。这次我和大哥南下,是有要事,又不是去玩儿。”
程小刀哭得更凶了,边哭便摇头跺脚不止。
裴牧天又环视了一下周围,众人莫不觉得尴尬。裴牧天无奈,只得说道:“你不哭,便不赶你走。”
“说话算话,耍赖是小狗!”程小刀还没等裴牧天说完,便忽得抬起头来,腮边还挂着泪珠,两只大眼睛却闪着光,笑意盈盈。
众人见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天真烂漫,均不觉莞尔。
卓轻裳道:“小刀,你跟我回四海侯府如何?你卓伯伯也很想念你。”
程小刀摇头道:“卓哥哥代我向伯伯问好吧!我都好久不见酸瓜了,这次就要赖在他身边。”
卓轻裳叹口气:“好吧。”说完颇有些同情的看了看裴牧天。
裴牧天苦笑一声,没说话。
卓轻裳抱了抱拳:“今日三阵赌输赢,裴兄赢了两阵,在下认输了便是。只是在下认输了,并不代表四海侯府认输了。裴兄可明白?”
裴牧天点点头。
卓轻裳又道:“玉先生机谋百变,不亚于裴兄。裴兄可要注意。”
裴牧天也抱拳道:“就凭今日少主所为,裴某决定交下你这个朋友。”
卓轻裳道:“山高路远,务必珍重。裴兄,小刀,诸位,告辞了。”
说罢他走到轿子前,掀帘子坐了进去。几个轿夫过来抬起轿子,曹溪群、殷万山、司展等人在后面跟着,大踏步远去了。
裴牧天等人目送他们走远了,方才回转。
裴牧天看向程小刀:“小刀,你的马呢?”
“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程小刀可怜巴巴地看着裴牧天。
裴平在一旁立刻心领神会:“大家赶紧上马赶路!”众人听了,忙各自翻身上马,向前去了,只留下个裴牧天和“可怜兮兮”的程小刀。
裴牧天无奈,只得说:“同乘一骑吧。”
程小刀叫了一声“好嘞!”,跑过去将裴牧天的马牵过来,先行上去了,往前坐了坐,笑着朝裴牧天伸出手。
裴牧天不去拉她手,自己踩蹬上了马。刚走了几步,忽见卓轻裳那顶轿子又折了回来,几个轿夫跑得飞快,霎时就到了旁边。
卓轻裳掀起轿帘,问道:“小刀,酸瓜是何意思?”
程小刀哈哈大笑,扭头看着裴牧天,说道:“卓哥哥,你不觉得他说话跟秀才似的,特别酸?你不觉得他有时候呆呆的,像个傻瓜?所以他就是酸瓜咯!”
卓轻裳听了,不由嘿嘿笑道:“果然恰如其分!”说罢放下轿帘,那四个轿夫又飞也似的跑远了。
裴牧天看那轿子远了,低头看看程小刀,问道:“小刀,我哪里呆了?”
程小刀却是“哼”了一声,默然不语了。
裴牧天心念一动,已知她心事。他长叹了一口气,打马往前去了。
程小刀轻轻依着他,看着层峦叠嶂,逶迤风光,很快心情便又好了起来。裴牧天又问了她长安城的近况,她绘声绘色说了一番。
“啊,对了,听爷爷说,你和葛大哥南下的事,吏部已经报与了朝廷。天后让吏部尽快查实,不日再报。”程小刀担心地看着裴牧天,“爷爷说此番你俩未得调令便擅离职守,无论如果都是要获罪了。”
裴牧天点点头:“自然是如此。只是此事颇为复杂,等有时间再讲与你听。你这次偷跑出来,与我这罪人同行,芦国公府怕也是要担干系。”
程小刀白他一眼:“你又要赶我走,没门儿!莫说你还没有获罪,便是获罪了又如何?谁让我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儿啊。再说我还不知道你啊,肯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才会这么做,也一定是在为朝廷办事。等朝廷知道真相了,断不会真怪罪你。想唬我?做梦!”
裴牧天想了想,说道:“小刀果然是我的人生知己,透彻得很。此番话,你跟我说行。就不要对外人道了。”
程小刀扬扬下巴:“知道!不用你嘱咐!爷爷说你为人机警谨慎,本是好事,可是未免心思太重,于身体无益。”
裴牧天道:“爷爷最是挂念我。我心里知道。”
程小刀幽幽道:“你才不知道,最挂念你的人可不是爷爷。爷爷挂念你,怎的不来找你?”
裴牧天道:“爷爷身负朝廷重任,岂能轻易离京……”他拍了拍脑袋,“是了,最牵挂我的,是小刀。小刀最心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