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毛笔瞬间掉落下来,笔尖上的墨水在那幅山水画上瞬间晕染开来。
顾淮泽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过了一会才道,“辰儿,爸爸.......对不起你跟你母亲。”
自责跟愧疚情绪瞬间占满他整个心头,眼眶瞬间蓄满泪水,指尖都在颤抖着。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抛下他们母子二人。
顾云辰收回目光,自嘲的笑了笑,整张脸都涣上难以排寂的伤痛跟恨意之感。
“辰儿,爸爸没想过躲着你们,只是......”他顿了顿,脸上浮上难以掩盖的忧伤。
说着,他将脸上的半边面具揭下来。
只见他右边脸上一大片都是被火烧伤的伤疤,原本平整有致的皮肤,早已连成一片,坑坑洼洼,连右边的眼睛跟眉毛全都被烧伤,眼珠早已没有了,分不清他所在的位置。
跟他完整的左脸,形成了很大的突兀,有些狰狞。
顾淮泽,缓缓开口,“当年我救出你跟你母亲,我便被掉下来的木桩绊倒,我本以为我会死在那场大火中,后面是墓大哥救的我。”
说着,顾淮泽从摆架上拿出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个三四十岁的成熟的中年男子。
顾云辰视线落在那个照片上的男子。
墓肆,“死人墓”组织的总头,曾在活跃在全球世界各地的通缉令榜上的人物。
直到传来他病死的消息,通缉令这才撤下。
顾淮泽继续解释着,“墓大哥曾经恩受于周老爷,周家大火时,他曾回去救人,可是当时周老爷早已失去了呼吸,在他欲要转身离开之际,发现了在火场奄奄一息的我,便把我救了回来。那场大火不止不仅让我失去了容貌,更是让我右腿烧伤,不得不截肢,当时骄傲的我,知道要截肢,我宁死也没答应,后面越拖越晚,我的右腿逐渐腐烂,逐渐昏迷之后,墓大哥找来了医生,之后,我便陷入了昏迷,整整五年的时间,等我苏醒之后,我身体的各个部位早已麻痹了,我就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病床上,整整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我才重新站了起来.......”
听着,顾云辰视线逐渐移向他的右腿,才发现即使他的长袍盖到脚踝,可依旧能够看到那一截明显的钢棍,他整个身子也有些倾斜,站不直。
他盯着父亲苍老的面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顾淮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曾经偷偷的回顾家看过你们,看到你跟你母亲过得很好,我就知足了,我不敢打扰你们,以这副残缺得身子回去见你们......所以我只能默默的在你们看不见的位置看你们。”
“对不起......”
......
等到顾云辰离开“死人墓”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二少爷,依老爷所说,周家那场大火确实是顾老爷子设计的无疑了,年管家也是其中的凶手,他之所以替您做事,不过是因为愧疚罢了,但也还是顾老爷子那边的人,那您........?”
讲到这,司机不禁打了个寒颤。
顾老爷子一直都是在利用他的母亲,利用周家,更是利用顾云辰替他跟顾家卖命,曾经还说顾家掌门人不打算传嫡长孙,说让他跟顾承远兄弟二人公平竞争,现在想想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他从没想过传给顾云辰,只是让他发挥自己的能力,尽心尽力的为顾家做事罢了。
司机说完,便看向后排坐着的顾云辰。
只见坐在后排的男人,眼底一片寒潭,犹如冰窖,眼圈也逐渐变得猩红起来,似乎在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跟情绪。
“杀......”字句简单,却冻的得人刺骨。
——
市中心医院。
苏瑾鬼使神差的来到了顾承远的病房。
“苏小姐,来看顾总的吗?”里面的护士看到苏瑾进来,脸上瞬间扬起笑容。
她认得苏瑾,之前苏瑾左肩膀受伤,就是顾承远抱她来的医院,当时她在值班,看到满身都是血的苏瑾,都被吓了一跳。
当时看到顾承远一脸的担忧,棱角分明的脸都紧绷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骇人的寒气,急得心脏都要冒出来。
当时她都怕自己慢一秒,都要被他当场杀死。
“嗯,他怎么样?”苏瑾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就问。
女护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情况不是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后面女护士说了几句,就出去了,说是不打扰她们。
苏瑾抬步缓缓的走过他的病床旁。
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矜贵高冷,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时正虚弱的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薄唇苍白得毫无血色,透着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如同琉璃玉器,稍稍一碰就会碎。
这个她爱了七年的人,竟没曾想是他毁了她的一切。
让她失去了她最亲的人......
无数的情绪从心头涌起,恍然、痛惜、绝望、怨恨......共同凝聚在一起。
苏瑾眼底逐渐猩红了起来,一把抓起病床边的水果刀,对准男人的胸膛——
站在门外的程泽宇,看着这一幕,呼吸一滞。
差点要推门而入。
可是却发现,苏瑾的刀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伸手推门的动作一顿,手停在了半空中——
苏瑾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当日的种种画面瞬间涌上心头。
想到男人不顾一切的冲下栏杆,将绳索拉回,想到他不顾生死的,紧紧抓着钩绳不放手,即使多次与枪弹擦肩而过,手臂被子弹打穿,鲜血不断滴落下来,他依旧没想过要放手。
她紧紧握着水果刀茫然了许久,眼睛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扬唇苦涩一笑,
喃喃道:“为什么?我还是没有勇气劝说自己杀了你,我明明这么恨你.......”
直到指甲陷入掌心,溢出鲜血,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强忍下眼角即将掉落的泪珠,抽回水果刀。
决然转身离去。
程泽宇直到看见那抹孤傲,脆弱决然的身影消失在走廊。
他才从楼道里出来。
走进病房。
病房里依旧是那股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床上的男人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
明明室内的温度没有很低,可他却觉得此时空气有些冷得动人,他望着病床上的男人,语气有些不忍,“她终究还是没忍心伤你......”
可他知道,她永远都没法原谅她自己.....
过了一会,他才将视线收回。
将视线落在桌面的水果刀,刀柄已然附上了几滴密密麻麻的血丝,凝结在上面,刺眼得可怕。
他伸手拿起那把水果刀,拿出湿巾轻轻的擦拭,直到血渍消失不见。
才把它放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