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洛临烟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谢宿渊俯下身来,想查看下她的情况。
她的手此刻烫的厉害,经脉中的灵力、灵气更是乱作团,四处游窜。看得出来似乎是极疼的,她的眉头自始至终未曾舒展过。
谢宿渊抓过她的手,为她输入灵力,试图将她体内的胡乱游走的灵气压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洛临烟很乖,乖乖地将自己的手掌抵在他的手掌上,任他为自己输入灵力。
她眼眸低垂,睫如蝶翅轻颤,有泪光轻闪。
“就这么疼么?”谢宿渊心道,这个,掉到水里竟然稀里糊涂吃了问心草?
看她这幅样子,似乎还吃了不少。
但方才为她查探灵力之时,她经脉中的灵力似乎多了很多,隐隐有要突破筑基的趋势。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我先去为你寻找解毒的法子,你且在这里等我。”谢宿渊转身欲走,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她才吃下了这草。
总得想个法子为她解开才是。
但问心丹是极为珍贵之物,有过误食这种例子后,各个宗门都是将此物加以管制的,因此,谢宿渊也没有见过问心丹。
更别提这丹药的原料,问心草了。
不过总归是要先给她梳理灵气,将体内的乱作团的灵力压下去。
找找附近有没有清心草,这总归是没有错的。
谢宿渊收了灵剑,决定去找清心草。
“谢宿渊!”
他听到洛临烟声厉呵,正欲回头,却没想到随之而来的是股霸道强劲的灵力席卷而来,将自己的腰牢牢捆住。
垂头看,竟是根锁妖链?!
上面还有极为波动的灵气,毫无疑问,这绝对是洛临烟的杰作。
看着这根锁妖链,谢宿渊眉头皱,猝然想起了之前在炼影潭自己被捆在里面、暗无天日的时候。
那时候若不是他借机放出九霄妖鹿,还不知道要被洛临烟关多久。
但是区区根玄铁铁链,根本难不倒他分毫。
他方才是刚好收了灵剑,毫不设防的状态下才被捆住了。
他皱着眉头运转灵力,想要将这锁妖链解开。
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凝滞不转,压根没有办法使出来。
他的余光看到自己腰间还贴了张符纸,是用来封印修士灵力符纸?
这秘境之中,若不是他护住洛临烟,洛临烟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本来也不指望着洛临烟报答,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反而恩将仇报?
“仙姬既然没事……”又何必装出副身受重伤的样子来。
谢宿渊嗤笑声,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亏他还想着为她寻找清心草压制番。
但他的后半句还没说出,就被打断了。
腰间的锁妖链紧,随之而来的是股蛮力,将他拽了回去,腰间,火辣辣的疼。
谢宿渊只感到自己身后疼,似乎撞在了石壁上。
接着,对上了洛临烟的脸,她发鬓散乱,湿漉漉的在那张秀气的脸上留下水痕,杏眼中此刻氤氲着层水光,眼尾却染上了抹异样的红,几分妖冶。
“谢宿渊,我让你走了吗?!”
她清脆的嗓音带了几分沙哑,却带着股不容抗拒的霸道语气。
谢宿渊不明白这个又要刷什么花招,但他确定了,刚才她蜷缩在地都是装出来的。
“你要是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洛临烟眸光冷,手中的锁妖链未曾解开,另只手掏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剑。
谢宿渊只看到剑光闪,脖子上就多了柄灵剑。剑刃紧紧的贴着他的肌肤,锋利的刃面似乎已经切入其中,他能感受到丝疼痛。
洛临烟不过筑基修为,他本可以轻易躲开的,但是先是锁妖链,后是符咒,他现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如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柄剑,轻而易举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他目光冷,眼中怒意翻腾不止,从齿缝中挤出:“仙姬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她长睫如鸦羽,挂着晶莹的水珠子,但是眼神却分外坚定,嚣张的不可世,“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杀了你!”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谢宿渊感觉得到,她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脖子上温热不少。
想来,那柄灵剑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她想要他的性命,这话不是假的。
近些日子她在秘境的表现,让他都忘记了,她是洛临烟,那个狠毒跋扈的洛临烟。
她想要沧海绸,自己就得远走千里,不顾生死的去人人闻之色变的焚天业海。
她想要只五色兽,自己就得不顾旧疾,在雾屿北林九死生。
她从来都是这么恶劣,但自己却被她的表象迷了眼,卸下防备。
方才刺中血雾青火蟒的那道剑气,哪里是个毫无修为的废物能使出来的?还有她从储物囊中取出,现在用在自己身上的锁妖链、符篆,分明都是早有预谋。
这次梵音谷秘境之行,她早就谋划好,要将自己在此置于死地。
怪只怪他蠢,真的信了她的伪装。
谢宿渊冷笑,看着洛临烟步步走进,执剑的手却未曾松开分毫。
她的神情狠戾坚决,副恨不得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样子。
“如今在梵音谷秘境,仙姬便是杀了谢某,也无人能知,仙姬真是好计谋,谢某还是略输筹。”他开口,淡淡道,目光微冷。
今日她如果要不了他的命,那就别怪日后他百倍奉还。
他等待着洛临烟用那柄灵剑割破自己喉咙。
“当”声,是灵剑掉落在地的声音。
但是谢宿渊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自己腰间紧,随之而来的,是个冰冷的怀抱。还有股微不可闻的栀子花香气,钻入他的鼻尖。
她落水之后浑身湿透,在抱住自己之后,她的体温渐渐回暖。
谢宿渊目光顿住,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他嗓音沙哑,有些困惑“仙姬……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又换了什么新法子来折磨他?
她还没有玩够?
就像是断崖之上的血雾青火蟒,抓到猎物之后并不急着将其口吞下。而是会用自己蛇身将猎物圈圈的缠绕,看着猎物窒息而死,听着猎物浑身上下的骨头寸寸碎裂。这种凌虐弱小的快感在很大程度上会满足猛兽血液中的嗜血。
最后再将其放置旁,等饿了之后再享用。
谢宿渊低头,看着将头埋进自己的胸前的洛临烟。微不可察的栀子花香气逐渐清晰起来,这股香气,让他下意识的皱眉,越发烦躁。
他伸手,想要推开洛临烟。
可是洛临烟却将他的手腕缠的更紧,明明是手腕那般纤细,却令他无法挣脱。
“谢宿渊,你不准走!”她温软的嗓音带着哭腔,语气却未曾柔和半分。
她那双杏眼如同小鹿般湿漉漉的,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白净秀气的手紧紧环住自己的腰身,不肯放开。
就连目光都干净纯粹,看不出任何作假的痕迹。
“你……不是要杀我?”谢宿渊此刻心中浮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嗓音沙哑就像是雾屿北林的最凶猛的妖兽要口将他撕碎,但是在向他扑来的时候最终落在他的足尖打了几个滚,露出自己的肚皮,想要他摸摸。
“谢宿渊,你为什么要走!你别走……好不好…….”洛临烟的嗓音愈发温软,此刻已哭出声来。
他看着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滚落而下。
栀子花几不可闻的幽香随着她的凑近越发清晰,席卷而来,刺激着谢宿渊浑身上下的每根神经。
心头的所有烦躁都被这阵哭腔压下,谢宿渊头回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有那么瞬间,谢宿渊觉得,她用了什么操控人心的禁术。
该去摘清心草的是他。
不,摘清心草的本就是他。
他挣脱不开洛临烟的怀抱,连灵力也被封了,人都被捆在原地了。
洛临烟的哭声越来越大,就像是被抢走了糖的孩子。
“你为什么要走啊……”
她还在纠结这个走与不走的上面。
谢宿渊有些无力,算下来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见到女孩子哭,何况还是洛临烟。
“我是去为你采摘清心草。”谢宿渊缓缓开口,嗓音干涩沙哑。
但是他没想到,洛临烟好像压根听不进他在讲什么般。
“渊哥哥……你为什么要走啊……是不是烟儿做错了什么?”她目光迷茫,好似陷入梦魇般,无力极了,却带着几丝挣扎。鼻尖也随之染上层淡红,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听到“渊哥哥”这三个字,谢宿渊有那么瞬间的失神。
从前,她确实是唤他“渊哥哥”的,只是后来……
但是很快,谢宿渊收敛了心神,“仙姬折煞谢某了,还请仙姬放开谢某,谢某要去采摘清心草。”
“渊哥哥,我再也不要去后山玩了,你别走好不好……”洛临烟的哭腔越来越重,带着很重很重的鼻音,“我代替你去领罚,你别走好不好……”
后山……领罚?
记忆随之席卷而来。
谢宿渊来清幽宗的第年,那年谢宿渊十四岁,洛临烟八岁。
他无家可归,留在清幽宗是唯能够保全自己的办法。
切都只是因为洛临烟的句戏言:“这个大哥哥是我将来的夫婿吗?”
谢宿渊已经十四岁了,即使是少年,世家旁支也无数次有意将自家女儿往他身边塞。
他隐隐知道这句婚约意味着什么。
“仙姬,你真的要我留在清幽宗,做你的……将来的夫婿?”他目光复杂,问着比自己不知道矮了多少的小姑娘。
他至今仍然记得她发间珠花微晃,灵玉折射的太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她眼中像是盛着细碎的星子,目光干净纯澈,歪着脑袋问他:“渊哥哥,你不愿意吗?”
“……自然愿意。”他垂眸笑,下意识的隔绝了与她的对视。
垂下的白色衣袖掩住了紧握成拳的手。
这双本该干净如玉的手早已沾满鲜血。
他是谢家的大公子,天资出众,不过十四便已金丹。
在修真界小有名气,人人赞誉。
只可惜,满门被灭,谢家上下被屠,仇敌无数。
他的手上沾了无数的鲜血,只为博个生机。
即使如此,但这双手却已经脏了。
那些鲜血是谢宿渊生挥之不去的梦魇,仇恨刻入了他的骨子之中。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谈未来?
“总之……渊哥哥留在清幽宗就好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眼前的小姑娘拉过自己的手,甜甜笑,微微摇晃,示意他带自己御剑飞行,“我们去后山好不好呀……”
她拉过了自己的手,毫无芥蒂。
他记得自己前几日刚来的时候,她缠着自己想看看自己的玩具。
只是他刚家破人亡,哪里来的玩意儿,但是为了哄小姑娘高兴,他特意去人间的小镇买了些玩意儿回来。
其中有小木剑,拨浪鼓,小零嘴,还有些孩子看的话本。
谢宿渊本以为洛临烟眼就能看穿那些东西是他新买的,还担心她闹小孩子脾气。
但是没想到洛临烟拿着木剑在手中把玩道:“渊哥哥的玩具未免也太过无趣。”
他无奈,他没有想到洛临烟竟这般直说出来,但还是将带给洛临烟的话本打开,捡着有意思的地方念给她听。
“从前有位仙长,在山中没有饭吃,饥寒交迫……”
只是念着念着,便被洛临烟打断。
“仙长怎么会饿呢?仙长是无所不能的!”洛临烟支着胳膊,嘟囔。
“……仙姬说的对,那就道士吧,道士在山中饥寒交迫,无奈中挖了个大坑,等候猎物跳入坑中。”
“他等了很久,终于有野猪跳入其中。”谢宿渊顿了顿,跳过了中间段有些血腥的话,念道:“野猪肉质紧实,道士将其抹上蜂蜜,以火烹之,美餐顿。”
干净纯粹的存在,就让其直干净吧。
“色泽金黄,满口生香,酥脆美味……”
谢宿渊看到,眼前的小姑娘吞了吞口水。
自那天起,洛临烟就惦记上了挖个坑烤猪肉的事情。
但是谢宿渊却早已将其抛至脑后,听到小姑娘说要去后山,她也未曾想太多。
“好。”他轻声道,将冰雪玲珑的团子抱进怀里,御剑飞行。
后山上平时过往弟子不多,十分空旷。
而洛临烟接着从储物囊中拿出了柄灵剑。
“灵剑是上次过生辰时,爹爹赠的。”她看着那柄灵剑,“爹爹当时拍了拍我的脑袋,让我以后做个剑修,匡扶人间正道。”
人间正道,呵。谢宿渊压下那句嗤笑,没有说话。
“来,渊哥哥,你注入灵力,看看能不能用。”她将灵剑塞进了谢宿渊手中。
虽然不知道洛临烟要干什么,但是眼前这柄灵剑是天材地宝制成,是珍品。
谢家最后几年逐渐没落,门中所用年不及年,何况谢家鼎盛之时也比不上清幽宗。
他目光被神兵所吸引,不舍得放开。在剑中注入灵力,挥出道剑气。
声铮鸣,剑气凛冽,所过之处掀起罡风,直直将地面劈出了道沟壑。
谢宿渊没有想到这柄剑威力竟然这么大。
“渊哥哥好厉害,太厉害了!”小姑娘手舞足蹈,扯住他的袖子,轻轻摇晃,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渊哥哥何不往下劈上几剑,烟儿想看看能不能劈出个坑来!”
谢宿渊知道这里是清幽宗,不可轻举妄动,婉拒:“后山是有禁制的,这样不可,若让宗主知道了……”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点到即止。
然而洛临烟只是狡黠笑,眉眼弯弯:“谢师兄都说了有护山大阵的,劈下去肯定不会有事。”她又怂恿着他多劈上几剑。
“……”谢宿渊转头看着她弯弯的眼眸,没有动作。
“……渊哥哥这样倒真是让烟儿伤心,烟儿怎么会骗渊哥哥呢?”洛临烟噘着嘴,松开了拽住他袖子的手,胡搅蛮缠:“还是说,渊哥哥不敢!”
像是笃定谢宿渊不敢般,她直勾勾的看着他,浅浅笑。
见她这般说,谢宿渊也不知她到底为何执着于要自己挥剑。
虽然刚来清幽宗不到个月,但是谢宿渊知道这个小姑娘虽然爱玩了些,却不至于骗他。
于是再度凝神,将灵力注入剑内,剑朝着地面劈下。
地面再度出现道沟壑。
洛临烟拍手,啧啧称奇,又怂恿道:“渊哥哥剑法这么厉害,要不试着用剑气劈出个坑来。这么多年我还没有见过哪位师兄的剑气能够挖坑的呢。”
谢宿渊看着手中灵剑,方才明白什么叫做覆水难收。定是他前几日念得故事导致她现在也闹着非要自己挖个坑。
“小坑自然简单,谢师兄要不注入全部灵力,看看还能不能挖出个大坑来。”边说洛临烟便将手揣入袖中,“爹爹跟我说这剑没什么用,只是让我拿着好看的,想来也挖不好什么大坑。唉……爹爹真是小气,就给我把废剑!”
谢宿渊隐隐察觉到洛临烟的打算了,但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
已经劈出了很多道剑气,也不差这些了,总归自己领罚就是。
当即注入全部灵力,在地上挖出了个大坑来。
剑气过处,片甲不留。
等洛临烟回过神来,后山已是片狼藉,地上还多了个巨坑。
“……渊哥哥,我好像闯了大祸。”洛临烟后知后觉。
但是谢宿渊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道,“无妨,我领罚就是。”
接着洛临烟从囊中取出了另件灵宝,递到谢宿渊手上:“渊哥哥,这是忆昔镜,只要将其摆在坑中,注入灵力,此地便可复原如初。”
“……”好样的,原来她早就把心里的算盘打好了,在这挖了个坑等着自己跳呢。
谢宿渊将带着符纸的忆昔镜摆了上去,后山的狼藉消失了,切又回到了他们刚来的样子,果真完好如初。
待谢宿渊正准备将坑修整番免得旁人落下伤到的时候,洛临烟却捂住肚子蹲下,大声喊疼:“渊哥哥,我肚子疼,能不能先送我回去呀……”
听洛临烟肚子疼,脸色似乎都发白。谢宿渊再顾不上其他,连忙御剑带着洛临烟回去。
不过个坑罢了,左右也摔不起人,何况后山人烟稀少。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之后,后山的练习剑术的三十名弟子察觉到后山异动,连忙前来查探情况。
三十名弟子御剑来到后山,却发现空无人,切如初,皆以为是虚惊场。
纷纷将剑收起,跃至地面。
却没想到,齐齐跌入坑中…….
而洛临烟,还偷偷在忆昔镜的后面,贴了道封法力的符咒。
谢宿渊挖的坑很深,未曾打磨,里面碎石无数。
那日后山三十名的的尖叫,惊起了整片山林的鸟。
这个坑,给这群未出茅庐的弟子们都上了课。
而洛临烟谢宿渊,则是被叫到了清辉堂。
三十名伤到这啊那啊的弟子怨声载道,纷纷指责二人。
看着宗主和长老们严厉的目光,洛临烟下意识躲到谢宿渊身后,拽着他的袖子不放。
“你们谁干的好事!”宗主有些恨铁不成钢,他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在后山挖这么大个坑。
而自己宗门还有三十个弟子摔了进去
“呜呜呜,是谢师兄挖的坑……”洛临烟缩在他身后,关键时刻,毫不犹豫的将谢宿渊卖了出去。
身后的洛临烟还调皮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的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将自己供出来。
“……此事是宿渊人所为,还请宗主责罚我人便是。”谢宿渊早有所料,有些无奈。
这么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不动声色的就给自己和三十名弟子挖了个大坑,他们三十个人,没有选择,只能义无反顾,起跳了下去。
洛宗主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还有新捡来的便宜“女婿”,无奈至极。
身为宗主,他不能偏袒自己的女儿。身为父亲,他不能在门中弟子面前大声斥责这个百般宠爱的小女儿。
自己无疑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既然如此,那便罚你去后山面壁思过。”洛宗主看着谢宿渊,目光释然,显然是很满意他的反应。
“好。”谢宿渊点头。
他十四年来鲜少犯错,便是有错也顶多是被训斥几句,没想到人生中第次重罚竟是因为自己挖了个大坑。
如今刚寄人篱下不久,便犯下大错,即使受罚,也是他自己应得的。
他没有家了,就像片飘落在湖里的浮萍,随便阵风雨就可以将他淹没。
却不想,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渊哥哥,你真的要去受罚吗?”
洛临烟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爹爹罚起别人毫不留情。
小姑娘红着双眼,抓住他的衣袖不放。
然而谢宿渊只是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对着她微微笑:“烟儿就在此地,渊哥哥犯了错,甘愿受罚。”
说罢,他便消失在了洛临烟的视线里。
他去了后山的静室,面壁思过。
禁闭室中什么摆设也没有,只燃着几节长短参差不齐的蜡烛,幽微的烛火在他眼底摇曳。
他的内心无比平静。
谢家满门覆灭,上下片皆是血红,他垂着眼眸,冷静的从尸骨堆成山的地方逃开。面对仇敌无数,他被迫拔剑,杀了个又个的人。
那时候,他没有怕。
这怕,下个变成尸骨的就会是他。
如今在幽闭的静室内,安静无声,他再次真正的感觉到,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去了。
但他并不惶恐,未来的路即使难走,他也要走下去。
三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少年平复好心头的情绪,出去。
却没想到刚出静室的门,就被洛临烟抱住了大腿。
洛临烟抱着他的大腿,怎么也不肯放开,哑着声线:“渊哥哥,我错了,我去领罚,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看着她哭肿的眼睛,沙哑的嗓音,愣在原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将惩罚听全。
难道宗主不仅罚他面壁思过,还要将他赶走?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谢宿渊在幽闭的静室内待久了,此刻骤然见到亮光,只觉有些头晕目眩。
更是被小姑娘的哭声弄的头晕目眩,他最见不得就是女孩子的眼泪。
泪水对他来说,如同洪水猛兽。
“爹爹说要把你赶走!呜呜呜……”洛临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也不肯放开他的腿,“渊哥哥,我这去跟爹爹说坑是我让你挖的,你不要走好不好啊,求求你,不要走!”
“……”虽然谢宿渊对于洛临烟这份不舍是有些感动的。
他的手上染了鲜血,更是要为自己算计,这个被自己利用的小姑娘竟然生出了几分真情实意的舍不得?
眼前晃得刺眼的白光之下,他依然看到了她发间的珠花,他心口软了软。
后来的如何,谢宿渊不知道了。
记忆戛然而止,八岁哭红眼睛的小姑娘和眼前及笄的小姑娘重叠,看的谢宿渊呼吸滞。
他自然没有走,只是洛临烟后来再也没有在清幽宗拉着门中弟子使坏,再也没有让别人帮她填过坑。
而后来自己也才知道,门中弟子不跟她玩的原因是,她每次都跟着堆师兄,各种捣乱,忽悠着群师兄干坏事,最后受罚的还是堆师兄。
她仗着年纪小,四处胡作非为,最后撒个娇便坑了堆弟子为其承担后果。
何况大家也不傻,自己初来乍到,出于何种目的会挖出个大坑再制造个虚假的幻象,还放上了封印法力的咒术坑的堆与他无冤无仇的弟子坠落其中,摔得狼狈不堪?
这种没有原因没有动机证据俱全的事情,自己怎么会去做??
用脚趾头都猜得到的事情啊。
但是却没有人戳穿,三十几个人,都在陪着洛临烟演戏。
所有人心甘情愿的为之承担责罚,因为她是洛临烟,清幽宗的临烟仙姬,洛宗主的爱女,所有人宠爱的小妹妹。
而这种公开的偏宠,显然不是头回了。
“你凭什么拦我呢?”谢宿渊看着她,问。
洛临烟,从小到大,都是样的顽劣,总是用着最温软的语气做着最恶劣的事情。
“你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此刻身中问心草,神智有些不清楚的小姑娘像是生了气般,往他手背上咬了口。
她的牙齿虽然不锋利,但是咬在他手上的力气却有些大。
她定定看着自己,“你若是敢走,我就咬你!”
“谁也拦不住我。”谢宿渊看着手上留下的几个牙印子,显然不把小姑娘的威胁放在心上。
“因为……渊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没有渊哥哥。”
她的目光坦荡,不加遮掩。
“……”谢宿渊被她这句话噎,说不出话来。
在他信了她误食的是问心草的时候,洛临烟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又让他开始动摇。
她误食的真的是问心草?不是别的……
“……渊哥哥,是烟儿心中最厉害的人……”她脸上的滚烫未曾退去,但眼中似乎清明几分,定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渊哥哥是最厉害的人。
是烟儿,心中最厉害的人。
这句话,压得谢宿渊心口沉,片刻失神。
“你便如此信我?”谢宿渊冷笑声,开始怀疑这问心草的药效。
这问心草,怕是假草吧。
她信他是最厉害的?
“渊哥哥十岁筑基,十三岁便至金丹,天纵奇才。”她看着谢宿渊,目光真挚,不似作假。
“那又如何,我如今根基已废。”谢宿渊嗤笑声,越发肯定这问心草绝对有问题,说出后半句话,“修为半毁,此生怕是止步金丹。”
“不,渊哥哥,是最厉害的……”她微微笑,目光清澈而又坚定,“渊哥哥,永远都是最厉害的,是在仙门大比随意柄灵剑夺得魁首的天才!”
谢宿渊这才想起,好多年前,他确实是在清幽宗的仙门大比上拿到过第,那时候,他手头没有称手的灵剑,随意向旁人借了柄灵剑,夺得魁首。
当年,曾是桩美谈。
“那又如何,我如今不过个废人罢了。”谢宿渊眼尾上挑,他自己都不信。
“不……”洛临烟将他脸掰过来,逼着他直视自己,“谢宿渊,来日必定风光无限。”
她的嗓音温软,即使很疼,疼的她眉头未曾舒展开来,但是,她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谢宿渊,来日必定风光无限。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本就生的极好,双眼狭长,夹挟着冷意。宛如山巅最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落雪。薄唇轻勾,带出笑意,还有几分漫不经心。
洛临烟的话落在他耳中,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
而她的眼,此刻熠熠生辉,有如黑夜中最亮的星子。
“知道。”
“你再说遍。”他轻轻勾起洛临烟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
他想知道,她误食的到底是不是问心草。
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她心中所想。
“谢宿渊,你来日,定风光无限。”她说。
“那你呢?”谢宿渊翘起嘴角,笑意中带着恶劣:“你真的不后悔与我有了婚约?”
那些压抑在心中复杂的情绪此刻都被谢宿渊以这种方式说出。
他想知道。
即使当年心存利用,这是他能找到个安全的容身之处最好利用的办法。
“不后悔,只后悔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没有……阻止你。”她目光清澈坦然。“我…….我这样个没有什么用的小废物,只能做朵菟丝花,说不定以后清幽宗护不住我,清幽宗护不住我,我就死无全尸了呀,死都悄无声息,你都知道的,不是吗?”
她的目光逐渐涣散,落下泪来。
谢宿渊松开她的下巴,接过那两滴泪水。
泪水在他的手背上漾开,股温热,最后变得冰凉。
他看着手背上的水光,神情不定:“仙姬还是先保命比较好。”
比起未来,这个梵音谷秘境,其实更能要了她的性命。株望花藤都能迷惑了她的神智,如果没有自己,怕是她早就死在里面了。
“梵音谷秘境危机重重,比起相信谢某,仙姬不如相信自己。”谢宿渊再度开口,讥讽,“命,是自己争来的。”
他十四岁就懂的道理。
“我要毕渡草,爹爹旧伤未愈,以后突破之时定会引发旧伤,我害怕。”她说这话时,又带上了哭腔。
毕渡草,原来如此。
谢宿渊不知道,洛宗主的身上直有旧伤。
先前他在清幽宗故意放出的九霄妖鹿,让清幽宗废了不少功夫。
难怪,宗主在处理完九霄妖鹿后便急急忙忙的闭关,原来如此。
“所以仙姬便强行将我留下与你同?”
“我是个没有修为的小废物,只有谢宿渊能护住我。而且,我不能和谢宿渊分开。”
“……”谢宿渊将这句颠三倒四没有头尾的话掰烂了揉碎了,最后删减添加,翻译成了句:谢师兄修为高深,他在可保我性命无忧。
“那你想要毕渡草吗?”
“想。”
“好。”
谢宿渊觉得,不必再问了。
“那你给我把锁妖链解开。”
他看着身上的锁妖链,觉得先骗她给自己解开比较好。
只是跟个误食了毒草有些神志不清,还掩藏不住心底想法的人,沟通难度无异于让洛临烟引气入体。
“我不,我松开你就跑了。”
最无力的不是面对死亡,而是修为被封,自己被捆起来,捆自己的人还选择性失聪。
“我跑不掉。”谢宿渊字句陈述这个事实。
这里是断崖下的山谷,边上是湖泊,断崖上是发了狂的妖兽,他往哪跑?
提起妖兽,洛临烟脸色变,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般,白了脸。
“我是谁?”谢宿渊觉得,自己不能跟个神志不清的人硬讲道理,得根据她的话来讲道理。
“谢宿渊。”
“那你的渊哥哥是不是我?”已知条件是要用来解决他的已知困难的。
“……是。”她目光迟疑,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但还是点头。
“渊哥哥不会离开你。”谢宿渊哄骗。
“……对。”
洛临烟眨眨眼,垂下眼睫。
“……哦。”
洛临烟眨眨眼,垂下眼睫。
她不信。
不过没关系,反正渊哥哥是跑不了的。
她知道自己定会捉住他,然后紧紧抱住这条大腿。
死也不放。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抱大腿日记洛临烟
呜呜呜今天掉到河里了
呜呜呜吃错东西了
呜呜呜我中毒了神志不清,我说出的真心话不会把我的金大腿弄丢吧呜呜呜
我错了我给你跪下你不要走好不好...
头可断血可流大腿不能丢!
洛临烟:我只想做一个软饭硬吃的小废物罢了
小剧场2
谢宿渊拔剑:从前的渊哥哥已经死了,如今我是钮咕噜.谢.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