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虚影做了似乎重了些许。
不知为何,洛临烟从那团什么都看不出的虚影上竟觉得那团虚影此刻坐在她的面前支着腮帮子听她弹琴。
想到这,洛临烟只觉得眼前的虚影有几分滑稽。
这剑冢似乎一下子也没有那般可怖了。
倒是,挺安静的。
她放下了琴,不再弹奏。
此刻,剑冢中的剑不再向她刺来,只是停驻在空中。
眼前的虚影在洛临烟面前的沙土上写下几个大字。
“你是何人?”
无数把没有认主的灵剑都能够将她追着刺,此刻再发生别的事情,她也不觉得奇怪了。
但面对这个问题,洛临烟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不知道该和一团虚影,或者说一团什么也不知道的灵气或是怨气形容自己。
但她想了想,还是开口:“我叫洛临烟。”
虚影并没有停下它的动作,继续在面前的沙地比划着写着什么。
“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洛临烟:“……”
显然,虚影没有等她的回答,继续在沙地上写着。
不知为何,洛临烟从虚影的正上方好像看到了一朵云状的物体。
沙地上出现了一行字。
“你知道何为相思吗?”
诚然,这个问题洛临烟回答不上来。
于是虚影在没有得到回答的时候,片刻后又写下:“世人说相思为病,求其药方。”
洛临烟看着虚影,愣住。
她显然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在阴嗖嗖的剑冢中和一团虚影谈什么是相思。
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面前的虚影在沙地上写写画画后,似乎耐心不够,身体的一部分在空中晃了晃,就像是手在空中晃了晃。
接着空中浮现出几行字。
“古籍记载:九叶重楼二两,冬至蚕蛹一钱,煎入隔年雪,便可医世人相思疾苦。”注解1
洛临烟缓缓念道,但念到一半,便发觉不对。
她这些年在藏书阁中读过关于医术的书籍,开口:“可重楼七叶一枝花,冬至何来蝉蛹,雪又怎能隔年?”
当她开口说完之后,便明白过来了。
这方子,分明是说相思无解。
然后,虚影上方的那朵云,滴落下了几滴水。
眼看水滴越来越大,似乎没有停下的趋势,洛临烟连忙坐下。
思索片刻,又道:“夏枯即是就重楼,掘地三尺寒蝉现,除夕子时雪,落地已隔年。相思亦可解。”注解2
洛临烟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心道,自己这小脑袋瓜当真是聪明啊。
虚影:“……”
虚影凝滞在空中,许久未曾再变动作。
随即,空中浮现的那几行字消失了。
虚影头顶的云也不再滴水,连云也散了。
显然,虚影不想再跟这个不解风情的人说话。
洛临烟看着虚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下一刻,凝在空中的万千剑刃动了动,剑尖闪着寒光。
她看着剑刃动了动,便心道不妙,连忙继续弹琴。
只是此刻,琴声无用,灵剑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她将琴抱起,拔腿就跑。
剑刃在后面追着她,再度带起罡风。
洛临烟看着眼前变换的地方,暗叹一声,果然在生死之前,潜能是无限的。
她可以忍着剧痛的心口抱着一把琴在剑冢中狂奔乱跑。
甚至她还苦中作乐的想,如果她能活着出剑冢,以后谁得罪了她,她就把谁取一碗心头血,丢进剑冢里,让那个人尝尝这种苦。
不过很快,她便没有机会苦中作乐了。
她本就身上有伤,体力不支。
方才还弹了那么久的琴。
她发现自己痛到麻木的心口一片温热,伤口裂开了,衣裳也被血贴在胸口上。
这一瞬间,她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的倒在地上。
膝盖和手掌心被粗糙的石子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嘴里还呛了一嘴的尘土。
她看着飞速向着自己刺过来的剑,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怎么又被这一堆灵剑追着砍了。
连弹琴也没有用了。
她一边挥着手中的本命灵剑,一边回忆起方才种种。
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方才多出的那团虚影。
那团虚影先是坐在她的面前听她弹了凤求凰,又是问她什么相思不相思的。
那团虚影的头顶还笼罩着一团云,在自己一通胡说之后,头上的云从下雨变得消散了。
她本以为这团虚影是团知晓风花雪月的虚影,便想着办法将其搅和了。
但如今看来,这虚影的一言一行都别有乾坤。
不行,她得再回去找那团虚影。
这剑冢中的剑肯定与这团虚影有关。
这般想着,她抱着琴一路拿着剑又跑回了原来的地方。
只是不到片刻,此地便空空如也。
虚影不知去了何处。
洛临烟并不气馁,早有所料。
她咬破指尖,在地上画了一个最基础的防御阵。
接着自己便在阵中再度弹起凤求凰。
咬破的指尖拨弄琴弦的之时火辣辣的疼,但她生生忍了下来。
这次,不过一个时辰,虚影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着出现的虚影,淡然一笑,开口:“可是相思剑剑灵?”
虚影未动,也未曾离开,仿佛静静的听着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见它这幅反应,洛临烟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剑冢中纵然怨气再多,有这么多浩然正气的灵剑镇压,也不可能生出怨灵。
而眼前的一团虚影显然不可能是灵剑,它没有实物。
这剑冢亦不是清幽宗独有的剑冢。
每个宗门中都有剑冢,但大多都设在山洞之中,以阵法相连。
确切的说,修真界的剑冢都是同一个,而每个门派中的剑冢就像是一个不同的出口。
唯一能够在剑冢中来去自如,且能操控其余灵剑的,唯有剑灵。
剑灵一般都附着于灵剑之上,只是显然这只剑灵没有灵剑可以供其依附。
而洛临烟唯一知道的这几种特征,唯有……相思剑。
即使不这么推测,根据这团剑灵告诉自己的,几乎都直接把自己的名字贴在了脑门上。
剑灵有些恍惚,呆愣在原地。
它显然只记得自己与相思有关,旁的似乎都不记得了。
倒也难怪,剑灵若是离了剑,会在漫长的时光中逐渐消耗自己的灵力,而灵力每每消耗一些,便会虚弱一些。
剑灵若是灵力充足之时,可化作人形,口吐人言。
显然,眼前的剑灵灵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连人形也看不出来了。
洛临烟伸手,想要去触碰剑灵。
但剑灵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躲过了她的手臂,远离了一些。
洛临烟察觉到了剑灵的警惕,再度开口:“你还记得你的主人是谁吗?”
面前的沙地多了四个字。
“金乌东君。”
看到这,洛临烟一怔,心中软了软,这可怜的小剑灵,还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死了。
它的记忆还停留在很久以前,还不知道如今自己的主人已经换成了谢宿渊。
“你想去找你的主人吗?”洛临烟微微开口,像是哄骗孩子一般。
“自然。”
“那我带你去好吗?”洛临烟向剑灵走去几分。
剑灵愣在原地,但显然是有些蠢蠢欲动的。
剑身于剑灵来说,就像是鸟儿与巢穴。
没有鸟儿不想归巢。
何况这是谢宿渊的剑灵,若是帮他把他的剑灵带回,那他往后的修仙路更加平顺了还会去想着堕入魔道吗?
自从洛临烟决定将谢宿渊和自己绑定在一条阵营的船上后,她日日都在盼着谢宿渊在修真界的修为一日千里。
最好原地结婴渡劫飞升。
但洛临烟在走近几步的时候,周遭的灵剑被它控制着往她的方向刺去。
洛临烟闪身躲过。
又是十来柄剑,朝着洛临烟刺去。
她拔出自己的本命灵剑,与周遭的灵剑打斗在一起。
相思剑剑灵见状,拔腿就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但此刻洛临烟什么也顾忌不上了,将琴收入了储物囊中,飞快的御剑向着相思剑灵奔跑的方向追去。
周遭的悬浮在虚空中的灵剑像是受到感召一般,纷纷向着洛临烟刺去。
她边走便咽了一颗止痛的药丸,一边闪身躲开从四面八方刺来的剑,一边追赶着剑灵。
四处皆是刀光剑影,幸好相思剑灵消耗连速度也慢了很多。
与百生草的速度相似。
洛临烟又从储物囊中取出了几粒补充灵气的丹药,向前追。
药香在口腔内弥漫,心口钻心的疼变的迟钝起来,体内的灵气充盈了不少。
她足尖轻点,以其余剑刃为介,自空中跃起,追赶着剑灵。
剑灵本比开了灵智的植物聪颖,但它被消耗至此,不过片刻便已经被洛临烟追上了。
洛临烟并不知道捕捉剑灵需要使什么术法,于是便照着百生草那般捕捉使了一个定身术。
剑灵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洛临烟看着它,想将它像提萝卜一般提起来。
但是在手即将触碰到它的那一刻,被一道冰凉的剑气打中,直入肺腑。
冰凉的剑气没入她的身体,疼的她的五脏六腑似乎被灼热了一般,她“噗”的吐出一口血。
脑海中猛地响起一句话“相思剑,以相思泪集生离死别,爱恨悲欢之情绪铸成。”
洛临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去探究其中深意。
她看着相思剑的剑灵,再度出手,将其禁锢于自己的本命灵剑之中。
如此,才算踏实。
她在原地坐下打坐调息,却发现那道没入体内的剑意似乎并不是单独的剑意。
她的心脏像是浸泡在各种情绪冗杂的液体中,五味陈杂。
这种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又似疼痛又似辛酸,灼热滚烫。
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方才服下的止痛丸在现下药效尽失。
那种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心脏外,整个神识识海都与之一同疼痛。
她痛的缩成一团,似虾子一般。
片刻后,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之时,眼前已经不是寂寥虚空的剑冢,而是她的住处。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窗幔,心中松了口气。
起身坐起的时候,那种从心脏凉至骨髓的痛已然消失。
她松了口气。
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换了一件,心口处的伤也被包扎过了。
但是那时在剑冢中,伤口频频裂开,以至于她心口的伤又严重了几分。
见她醒过来,连翘连忙为她端来一盏药茶。
“仙姬,你可算醒了。”
“恩。”她应了一声,随即喝下药茶,药茶入喉,几分甘甜温热。
连翘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问:“仙姬可要去找谢公子?”
洛临烟此时才想起,自己在剑冢中被罚了两日的紧闭,这两日谢宿渊似乎还在比试。
“谢宿渊……他的比试如何了?”洛临烟漫不经心的问道。
她自然知道爹爹会收他为徒,有这一颗定心丸在,自然也没那么担心。
连翘:“托仙姬的服,谢公子这两日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便已经进了五十甲。”
“为何?”
但连翘接下来说的话,险些让洛临烟呛着。
“那日李舒期一剑捅伤谢宿渊的肩膀,被仙姬一剑自观看台而出,削去半侧发丝。门中弟子都知道了仙姬这是在警告他们,因此这两日,与谢师兄对阵的都是实力悬殊较大的,他们上去就直接投降认输。”
“……”
“门中都传遍了,大家都知道谢师兄被仙姬所护着,谁也不敢跟仙姬作对,于是这两日谢公子的比试格外轻松。”
手中的药茶一时间变得滚烫起来,洛临烟不知道这盏茶是该喝还是放下。
“所有人在谢公子面前投降之后,私底下还会再找谢公子道歉,只希望谢公子不要记恨他们。”
洛临烟最终还是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去,有些心力交瘁。
她该怎么解释,她但是是手滑了,灵剑才从她的手中挣脱了出去。
但是即使这么说,怕是也没人信吧。
“那谢宿渊他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仙姬放心,宗主和宗主夫人自然是给谢公子送了药过去的。想必很快就能好起来。”
洛临烟喉咙间的那句“那就好”还没有说出来,对门的谢宿渊便已经回来了。
她透过未关的雕花木窗,看到谢宿渊轻轻推开了门。
二人视线相撞之时,他眼底似笑非笑。
洛临烟本想就此躺下,不再理睬的时候,却看到他腰间挂着的相思剑。
才想起,自己好像把人家的剑灵给捉了过来来着。
只是这剑灵如何给谢宿渊放回去又是个问题。
直接问他借剑,说:“谢师兄我把你的剑灵抓来了”?
这样好像不太好。
何况二人出门前的关系似乎又一下回到了冰点。
而今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属实尴尬。
让她主动去跟谢宿渊说话?
不可能。
她看着谢宿渊迈入房门,心中突然生出一计。
要不她偷偷把谢宿渊的剑偷过来吧。
等她把剑灵注入其中,就给人家还回去。
毕竟他的相思剑剑灵如今暂时搁置在自己的本命灵剑中也不像话啊。
光是想象一下以后垂衣驭八荒威风凛凛的魔尊,却有着一柄多情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剑灵……
光是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洛临烟看着连翘,叮嘱:“你去给谢宿渊熬一碗药茶,加些安神草在里面,让鹏飞给他送过去,盯着他喝下去。”
“是。”
等谢宿渊喝了安神草睡了,她便去将相思剑偷过来。
殊不知,谢宿渊看着鹏飞给他送来的药茶,冷冷道:“这是仙姬让你盯着我喝完的?”
“是,谢师兄,仙姬如今对你是真的上心啊。”鹏飞拉开一旁的圆凳子,坐下,将药茶摆到他的面前,神色有些艳羡:“谢师兄日后定是有大造化的。”
“呵。”谢宿渊冷笑一声,将药茶喝下。
他倒是想看看,她到底还想怎样?
如今所有人都觉得她一心扑在自己身上。
倒真是自己小瞧了她,做戏能做成这般。
等他喝完药茶,鹏飞便离去了。
是夜,洛临烟看到谢宿渊屋中的灯灭了,便蹑手蹑脚的往谢宿渊的院中走去。
她轻轻掀开了一点窗棂,看见他平躺在榻上,松了口气。
随即从正门走了进去。
而谢宿渊,听到她的脚步声,佯装喝上了眼。
她不知道自己对安神草的味道格外敏感。
谢家满门覆灭之时,仆从都被灌了安神草,在昏睡中丢了性命。
从此,他对安神草的味道异常敏感。
今日鹏飞送来汤药之时他便察觉到了。
但他就想看看,她这次又要做什么。
床前的人朝着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
她的脚步很慢很轻,最后在自己的身侧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她的脚步很轻,比从其缓慢些许,呼吸也有些沉重。
谢宿渊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不是她,但是在闻到那股熟悉的栀子花香气时确定这确实是洛临烟。
她走到了自己的床边,似乎用尽了力气的样子,然后在自己腰的右侧坐下了。
她停在自己的床边,似乎是在歇息?
不……她应该是在找什么。
洛临烟看着躺在榻上的谢宿渊,确定他确实睡着了,目光落在了他腰间左侧的相思剑上。
还好,相思剑在屋内。
只是如今心口的伤在剑冢中又加重了,使她不得不过一会便停下来歇息。
正当谢宿渊推测她到底想如何的时候
下一刻,他便感到,自己的腰间一热。
她的手臂柔软似柳枝,划过自己的腰侧,就像是春日里新抽出的嫩柳。
有些痒。
栀子花的香气萦绕在他的臂膀之间,盈了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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