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日便过去了。
日落西山，一日的课程便结束了。
洛铮海看着三人，缓缓开口：“今日的课程便到此结束。”
洛临烟看着自家爹爹慈祥的脸,但听到到此结束的那一刻心中却是实打实的欢喜。
第一日问仙求道，洛临烟卒。
第二日问仙求道,洛临烟卒。
第三日问仙求道,洛临烟卒。
……
洛临烟把那堆古籍收入了储物囊中，慢慢的往回走着。
分明储物囊还是那个储物囊,但她心中总觉得重了不少。
可能……这就是知识的重量吧。
侧目看去,谢宿渊的神色如常,这让洛临烟更加挫败。
分明都是一同上课的，为何自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他半点事也没有。
她回到院中，沾到枕头就睡了。
次日她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愣了愣。
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对门的谢宿渊早已搬走几日了。
院中少了个人，多少让她有些不适应。
显然,今日她睡过头了……
想起昨日自己逃似的回自己院中,洛临烟眼前突然浮现出自己爹爹慈祥、眼中还有欣慰的脸,她只觉的内心充满愧疚。
爹爹这么辛苦，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为他们授课，她、怎么、怎么就这般浑水摸鱼呢？！
她忙爬起来洗了把脸,胡乱套上衣裳就往主峰御剑过去。
来到自己案前的时候,她从洛铮海眼中捕捉到了几个字你怎么来了？
显然，洛铮海以为她今日不会来了。
毕竟在他们心中,自己确实就是一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固有印象。
洛临烟面不改色的坐下。
徐且行淡淡一笑：“临烟师妹，今日可是身子不适么？”
洛临烟轻咳一声：“我来晒网。”
洛铮海瞥了她一眼,继续讲课。
“焚天业海于修真界戾气最重之地，罡风四起，怨气灵气混作一团，虽极为恶劣，但地大物博。”
洛临烟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沧海绸，暗道：确实。
“焚天业海之中，自海洋深处有一道沧海冰髓，自古以来无数人觊觎，但无一不是死在了海水之中。”
洛临烟眨了眨眼：“那这样东西有什么用呢？”
“不知，据古籍记载，得之可改命，可养魂。”徐且行为其解释：“但千百年来，无人得到过此物，所以亦不知道真假。”
洛临烟并不意外。
修真界的古籍之上记载的东西半真半假，有的甚至从未存在过。
何况焚天业海那个地方，危险重重，谢宿渊在那里取一匹沧海绸便是九死一生。
何况有几人的修为又能够平安进入焚天业海的深处呢？
若真有这种大能，修为通天，又怎么会去追求这等玄之又玄的东西呢。
在主峰修习的日子虽然忙碌枯燥，但终究还是过得很快的。
不过几个眨眼日升日落，还有三日便到洛临烟生辰了。
连翘见到她，神神秘秘的开口：“仙姬，三日后你的及笄宴会宗主、夫人纪长老都为你筹备好了，当日席开千桌。一定让你的及笄礼盛大热闹。”
难怪这些日子门中多了这么多的人，来来往往的。
也是今日洛临烟才晓得，纪月沉和洛铮海，竟是给半个修仙界都发去了拜帖。
她听着连翘告诉自己，三日后她的及笄宴会安排，差点流下泪水。
半个修真界……
她不要啊！
这么多年她鲜少与外人接触过，光是想一想那成千上万的人海，她就窒息了。
“现在把及笄宴会取消，还……来得及吗？”她嘴角的笑意都有几分牵强。
“宗主、夫人纪、长老他们筹备了好久呢，还特意让我们筹备之人都不许说出来。”连翘的脸上多了几分为难。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这个消息她一听到，都愣了愣。
洛临烟看着手上的古籍，将头埋入其中，想让自己冷静一些。
宾客们都住进来了，总不能再把他们赶出去吧？
洛临烟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蓝天，叹了口气。
一个月的时光过得就很快了，何况三日呢？
铜镜前，她让料峭为她梳妆。
过了今日她便及笄了。
修真界的人大多寿数漫长，十五年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须臾一瞬。
但这个十五岁和十五年显然是不同的。
她代表着洛临烟如今已经成人了。
何况这次宴会，也是正式告诉外界，清幽宗有一位临烟仙姬。
她看着镜中施了粉黛的自己，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今日的宴会布置在主峰，光是在她的院中便能看到山上攒攒动动的人头。
洛临烟吸了一口气，走出去。
主峰之中辟开了几座楼宇，专门为她用来置办宴会。
她方一踏足，便有清幽宗内门弟子向她问好：“恭贺仙姬生辰。”
她微微颔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殿内挂着许多纱幔，还有无数夜明珠绕梁而过。将这个巨大的楼宇屋内照的金碧辉煌，熠熠生辉。
连翘说的千桌，真的没有夸张。
这栋楼本就是清幽宗面子最大的一栋楼，能容纳万人。
席间有身着各色道袍的修真弟子，尽数落座也不显得拥挤。
置身其中，尽管这么多人却并无半分不适应。
洛铮海在这栋楼为她布下了回春阵。
冬日里她的住处年年都有回春阵，但那时布置在她的院落中，院中只有她和她的侍女，虽是耗费，但也没有那般耗费。
一个阵法容纳的人越多，消耗的也越多，对施阵之人也极为考验。
今日这阵势，确实如连翘所说的那般盛大。
洛临烟看着乌泱泱的人头，从头晕目眩中挣扎着多出了不少感动。
“仙姬，方才我偷偷去看过了，他们给您送来的礼物已经堆了一见院子呢。”
她听到这句话，头晕目眩瞬间被心中的狂喜所代替，弯唇露出一个笑容来。
礼物，一院子。
她发达了啊！
前几日在炼影潭中喂九霄妖鹿，掏空了她所有家当。
如今这样，可算是让她空空如也的储物囊回了一口血。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名男子，视线却一直锁在了她身上。
正是古莫镇闯入她与谢宿渊房中的周修齐。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
半月前他收到了清幽宗递来的帖子，得知今日是临烟仙姬的及笄日。
跟随着门派来到了她的生辰宴会。
这些年临烟仙姬在修真界的名头实在是响当当的。
提起清幽宗修真界的人便想得到，临烟仙姬。
这位风头正盛的美人，所有人都为之心动。
他曾见过数面，一直未曾忘记。
如今席间人流涌动，他看着远处的缓缓走来的女子，只一眼便知道，这是临烟仙姬。
她脸上的神色淡淡，仿佛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方才一笑，如月下昙花轻绽，在这琳琅满目的席间，灵动翩然。
他下意识上前两步，但眼前的那抹倩影已经消失，与这殿内的夜明珠光融合在了一起。
洛临烟看到了洛铮海和魏清灵。
显然，他们似乎在等她。
“烟儿，可喜欢？”洛铮海开口。
洛临烟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下一颗，空中的夜明珠光华更甚，殿内的人影被倏地拉出变窄。
洛铮海一挥手，那些影子倒映在了殿内楼阁之中，动了起来，各有动作，所有倒影组成了一支戏。
就像是凡间的皮影戏。
成千上万人的影子自然比皮影好看，他们咿咿呀呀各有动作，却都在围绕着洛临烟的影子。
影子与影子之间各有各的动作，有的端起周围茶盏的影子，敬她一盏茶。
有的影子掏出了随身带着的宝剑，围着洛临烟舞剑。
接着，洛铮海以灵力传音，声音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
“今日小女生辰，及笄之日，感谢诸位赏光。”
如果说方才以在场所有人的影子被夜明珠倏地拉长，令所有人吃惊。
但此刻，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能集所有人的影子于一堂，各自调动，这是何等的本事？
修仙界向来崇拜强者，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到了。
“今日借诸位的影子，博小女一笑，望诸位见谅。”
“无妨，小仙姬高兴就是。”
“宗主一番爱女之心，令人动容。”
一时间，众说纷纭。
洛临烟弯了弯唇，“谢谢爹爹，谢谢诸位。”
她今日依旧穿的是沧海绸制成的衣裳，却在外面拢了一层银色的罩纱，腰间环佩作响，似泠泠泉水。
纪月沉看着她，倏地愣了愣，缓缓开口：“烟儿今日很是好看。”
纪月沉从袖中取出一物品，是一对金色的臂环，上面是祥云图案的花纹。
他道：“这是我多年前在外游历，抽出了一只九品灵豹的筋铸成的。”
洛临烟接过，臂环冰凉，上面有一层淡淡的的灵气萦绕其上，带到手上有些寒凉。“谢谢纪师叔，烟儿很喜欢。”
洛铮海自储物囊中掏出了一个匣子。
匣子打开，是一株极寒之地的冰莲，花瓣的边缘如冰一般，灵气纯粹。
而魏清灵送给她的，则是一株烈阳灵芝，灵芝上面泛着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光芒。
只一眼，洛临烟便知道这是好东西。
她连忙接过，开口：“谢谢爹爹、娘亲。”
台下的宾客窃窃私语：“天哪，这些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啊！”
“清幽宗宗主夫妇和那位长老，出手竟然都如此大方的吗？实在是令人咋舌啊！”
“且不说这些东西有价无市，光是其中寻得便是百般艰难，何况还是保存的如此之好呢？”
“清幽宗的底蕴便如此丰富的吗？”
接着，站在他们身后的徐且行向前走了一步，自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只发簪，递给她。
“师妹，这只发簪是前些日子从梵音谷秘境取得材料，近些日子亲手雕刻成的。望师妹笑纳。”
洛临烟愣住了。
他这是做什么？
上次不是已经给过她发簪了吗？
她都拒绝了一回为什么他还要给？
“咦，那是谁，他给小仙姬送的似乎是一只发簪？”
“他难道不知道在及笄之日送女子发簪是别有深意的吗？”
“难道他是想向仙姬表明心意？”
台下的宾客已经开始胡乱猜测。
显然，他这个举动让在场的洛铮海、魏清灵、纪月沉都愣了愣。
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徐且行竟然是想送发簪给洛临烟。
他们自然都知道及笄礼上的发簪，自然是又别的意思在的。
除了长辈自然就是如意郎君所赠。
宾客们的声音传到他们耳中，徐且行并未觉得有何不对。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束发用的都是白玉冠，颇有几分清俊之意。
“莫非此人心悦临烟仙姬，这是在当众表明心迹？”
“这是我们宗门中宗主的徒弟，也就是大师兄，上次大师兄在弟子大会只因仙姬一句喜欢，他便去舞剑……”
徐且行的目光坦然，转身对着洛铮海作揖，“师父，弟子心悦临烟师妹已久，今日赠师妹发簪，表明心意，望师父成全。”
洛铮海的目光顿了顿，显然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直白。
“大师兄这是向仙姬表明心意了吗？天哪……”
“虽然大师兄送的礼物并不是稀世珍宝，但是大师兄是亲手雕刻的，很有意义诶……”
“可仙姬不是与谢师兄有婚约吗？”
“不过儿时戏言，这么多年，早已时过境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洛临烟和徐且行设上，他们都想知道，这个结果。
即使修真这条路孤独漫长，但所有人心中都有过那些浪漫情怀。
即使这条大路应当摈弃红尘，但无数修士都渴望自己能有一位道侣陪伴自己共同飞升。
洛铮海开口：“虽凡人之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说，但终究是烟儿的终身大事，自然是要看烟儿的意愿。”
洛铮海这番话的意思，便是由她自己做主。
徐且行笑了笑，转身再度为她奉上簪子。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大师兄光风霁月，仙姬貌美出尘，二人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
“要我说，这徐师兄是宗主的徒弟，仙姬是宗主的女儿，这若是成了，岂不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徐且行站在她面前，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宛如谪仙。
她抿了唇，目光默然。
她该怎么说，才能大方又不拖泥带水呢？
所有人看着洛临烟，似乎都希望她说出一句同意的话来。
此时一片寂静，洛临烟的余光中只剩下乌泱泱的人头，还有映入眼中的夜明珠光辉。
她正要开口，却没想到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她。
“慢着。”
那人一身玄衣，容貌昳丽，狭长的目光微动，慢慢走到洛临烟的面前。
不是谢宿渊又能是谁呢？
洛临烟的心中一咯噔，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接着，她只觉得眼前一暗，谢宿渊挡住了眼前大半夜明珠的光辉。
属于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包裹了她。
他的气息温度，她是熟悉的。
谢宿渊手中拿着一个锦盒，他缓缓走到洛临烟的身旁，自锦盒中取出那只萤石与东珠做成的簪子，插到了她的发间。
这只发簪上镶嵌的萤石虽不是极为珍贵之物，但那上面挂着的一串东珠，圆润丰盈。
垂在洛临烟的额头前，更显得她肌肤细腻，一时竟然分不清，是美人肌肤胜雪，还是东珠难得。
她生的清秀俏丽，今日精心打扮过后，翩逸出尘。如不食烟火的仙子，蔚蓝的沧海绸制成的衣裳，与这东珠在一起，又为她添了三分清丽。
谢宿渊为她撩开头发至耳后。
她只觉得耳边一痒痒，方才发间动了动，头上一沉，似乎多了什么。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是，她没有害怕谢宿渊会对她做什么。
她甚至没有躲开的心思。
不过片刻，她的眼前又恢复了光亮，谢宿渊退至一旁。
他们还没说话，就被洛铮海打断。
“渊儿……你这是，做什么？”洛铮海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魏清灵看清洛临烟头上的簪子，亦是吃了一惊。
这样东西，他们都认得。
谢家当年虽不是数一数二的修仙门派，但在修真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仙门世家。
当年谢父的名声，在修真界也是赫赫有名。
和谢母之间的情谊在修真界更是一段佳话。
谢父与谢母曾是一见钟情，彼时谢父并未做上谢家的家主。
少年恣意，也是无数女修想结为道侣的人选。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谢母，便认定此生非她不娶。
他取出了自己娘亲送给未来儿媳的萤石发簪，插在了谢母头上。
二人结为道侣。
花好月圆，佳话初成。
后来谢父登上了家主之位，望见谢母发间的萤石簪子，觉得有些素雅。
便亲自前往东海，寻了七七四十九日，斩杀无数妖兽，得了一斛东珠，镶在了这只萤石发簪之上。
即使当时谢父与谢母已然成婚多年，彼此情谊却未曾改变半分。
即使是谢家覆灭，但当年这段佳话，却始终在众人心中。
几乎是一瞬，所有人都认出了这只发簪是什么。
“这不是当年谢父向谢母求亲的发簪吗？”
“谢家覆灭，没想到今日我竟有机会见识到这只簪子，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谢宿渊、他……他竟然将这样东西直接送给了临烟仙姬！”
“不得不说，这发簪在仙姬头上倒也极为好看。”
周遭的声音像是沸水一般，饶是洛临烟不想听，却也悉数入耳。
她怔在原地，双瞳放大，想要伸出手去取下头上的发簪，却又顿住了手。
余光中，她的脸庞，确实有一串圆润的东珠在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