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宿渊几乎是一瞬间便猜到了洛临烟又要说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未曾消减。
二人之间的窃窃私语自然入了五感敏锐的洛铮海耳中。
洛铮海轻咳一声。
洛临烟抿嘴笑,暂且“放过”了谢宿渊。
魏清灵见到洛临烟的时候,将她揽入怀中,又哭了一场。
即使是平凡如凡人,但这亦是洛临烟所求的温暖。
舟车劳顿的洛临烟被魏清灵按进了她自己所住的小院中休息。
但她看到自己所住的山间小路自院落的路上,都开满了各色花朵的时候,她愣住了。
花朵细小,绽放着别样的艳色。
即使有些花不是花期,但清幽宗所有的弟子却甘愿以灵力来将其维持。
连翘看着她,喜极而泣,摸了一把眼泪道:“这是大家自愿为仙姬做的,只愿四十八节,鲜花不断。”
洛临烟的视线模糊了几许,指尖轻轻拂过一朵小花,淡淡道:“大家有心了。”
山花虽小,聚拢到一起,却汇聚成了盛景,永不荒芜。
等到了院中的时候,洛临烟的视线正想往圆圆常在的地方落,却猛然想起一件极为尴尬的事情。
她看向谢宿渊,有些犹豫的开口:“谢师兄,我似乎将圆圆忘在了东灵洲的御风宗的山林里……”
谢宿渊抿唇一笑,凑近她,轻声说道:“无妨,等我们成婚的时候,宴请四方宾客,那时让长老们将鹿给带回来……”
他的嗓音缱绻,落在洛临烟的耳畔边上。
她耳根一红,先前那时她想看谢宿渊窘迫,想看谢宿渊羞赫,故意说出那些调笑的话来。
此刻由谢宿渊说出的时候,她的心咯噔一声,似蜜糖一般的甜在心口绽放开来。
可临烟仙姬怎么会让人看出她的无措?
她故作镇定的别开视线:“从前谢师兄已经为我送过沧海冰髓了,那便姑且已经算下过聘礼了……”
她顿了顿,又摆着手指说,“而且谢师兄早已当众求娶,那便算是求过婚了……”
谢宿渊看着眼前女子低头无措的表情,捏起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
他轻轻开口:“……那些都不算。”
洛临烟愣了愣。
他轻笑一声,握住了她的手,不再多言。
洛临烟看着他的表情,似乎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什么。
一直以来,不论她想要什么,谢宿渊都会拱手送上。
她几乎已经习惯了。
想到这,她的心软了软想要说些什么。
但视线在触及到谢宿渊玄色的衣角时,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腹中。
罢了。
院中的摆设还停留在从前的模样,不知不觉已是十七个年头过去了。
不同的是院中和山上的鲜花。
风一拂过,暗香浮动。
洛临烟看着忙前忙后的连翘,猛地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中,连翘都已经有了金丹修为。
她点燃了室内的香薰,随着香炉的缕缕白烟升起,栀子花的幽香弥漫开来。
谢宿渊的眉眼舒展开来。
这股香气,他不会腻。
不过半日,临烟仙姬与谢宿渊归来的消息传遍了总盟上下。
弟子们纷纷来拜访。
不论是十七年前就在的弟子,还是近些年听闻过洛临烟名声的弟子。
洛临烟察觉到山下多了一群弟子的气息,愣住了。
她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故事似乎在这十七年的口口相传中被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看着院前排满的弟子,洛临烟一时不知道是让他们进来好还是婉拒了和他们的见面好。
在她还没有纠结出结果的时候。
连翘已经替她去接待那些弟子了。
她将弟子们送上的礼物收了下来,又将所有弟子劝了回去。
眨眼间,院落中便已多出成堆的礼物。
洛临烟的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不喜欢?”谢宿渊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
“……也不是。”洛临烟撑着下巴有些苦恼。
谢宿渊轻轻开口:“无妨,接下来,礼物只会更多。”
“……”
洛临烟哽住。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南灵洲是什么个存在。
可谢宿渊在焚天业海收集她残魂的时候早已见识到了所有人对她的感激之情。
他突然开口:“我带你去趟焚天业海可好?”
“去做什么?”洛临烟不解,顿了顿:“可是谢师兄八荒的事情还未处理完吗?”
她陪着自己带了这么久,八荒的桌子上怕是早已经堆满了案牍吧?
“算是。”他淡淡道。
“那可是现在就启程?”洛临烟淡淡开口问道。
“过几日吧。”
这几日他们初回宗门,一定是有许多事情要安排的。
尤其是洛临烟,她现在在大家的眼里是“死而复生”。
不说旁人,光是清灵仙姬便要恨不得将自己这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留在清幽宗。
便是要离开,也是再过几日的事情。
等休息够了后,洛临烟踏出了自己的院子。
她有些期待,清幽宗在自己消失的这十七年里都发生了什么变化。
清幽宗,山峰与山峰环抱,高处的山峰上还缭绕着一层由厚重浓度化成的灵雾。
清幽宗的每一处看上去似乎没有极大的改变,但是细细走到侧峰,记忆中的路口并未出现。
洛临烟才察觉到,侧峰的小路似乎都已经改变了不少。
“这里的路变了,谢师兄也不提醒我一声。”她淡淡开口,语气中有一丝撒娇的意味在。
谢宿渊淡淡开口:“我以为,你是想尝试一下别样的走法。”
“……”
听到他这般说辞,洛临烟反而笑了笑。
谁会防着好好的大陆不走,偏要从悬崖峭壁上越过去呢?
谢宿渊看着眼前的路,到底还是拔出了相思剑,将她扯上了剑身,带她御剑飞行。
十七年总是对与修真界不过弹指一挥的事情,但清幽宗的大部分弟子都是由炼气开始修行。
脱离肉.体凡胎,这是一个有些漫长的过程。
侧峰作为弟子来往之地,变化了自然不奇怪。
谢宿渊察觉得到,她回到家的那种欢喜,但是任谁看着自己住了许久的家变了个样子,都是很不习惯的。
那他便带着她一点点重新去熟悉她的家。
许是因为二十七年前谢宿渊在清幽宗的刚来的那段日子里,他对清幽宗的每一条小路、蹊径是比洛临烟还要熟悉更多的。
风拂过二人的脸庞,二人的衣袖纠缠在一起。
谢宿渊看着长满了灵药秘宝的树林,突然问道:”从前,你可是在这摘的百生草?”
洛临烟弯了弯眼,“是。”
“……嗯。”谢宿渊眸色一暗,没有再说话。
以洛临烟彼时的金丹修为……
洛临烟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于是开口安慰:“我为圆圆摘草的时候也是很艰难的。”
这句笨拙的安慰让谢宿渊轻笑一声。
洛临烟:“只是可惜,圆圆一点也不争气呢,如今还是凡鹿。”
“无妨。”
洛临烟一下便猜到谢宿渊可能是又要为她捉几头灵鹿,连忙摇头:“再多几头鹿,怕是院子里不够他们造的。”
谢宿渊:“无妨,还有八荒。”
“这……不太好吧?”洛临烟想了一下整个八荒、包括魔宫,到处都是小鹿在跑,这种情形,倒是诡异的很。
谢宿渊揉揉她的头,“那便等你飞升,鹿自然也可鸡犬升天。”
听到这句话,洛临烟才想起,她的修为,又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谢师兄说话总是三言两语便能戳道我的痛处上。”
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谢宿渊附到她的耳边,轻声询问:“那你可还修无情道?”
“……老实说,还是有点想的。”
无情道诶,听上去多酷多拉风!
这一听就很有那种仙风道骨。
“那谢师兄为什么说我修不成无情道?”
虽说她当时记忆未恢复,可也不至于差的连无情道都修不好吧。
谢宿渊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开口:“可能是怕你杀夫证道?”
“噗嗤——”洛临烟笑了起来:“谢宿渊,你是对自己的修为没有明确的认知吗,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谢宿渊抿唇,并未多言。
二人在清幽宗逛了逛,便回到了院中。
在清幽宗休息了几日后,二人便启程去了焚天业海。
这一次,和从前的而每一次出行一样,洛临烟的储物囊中装满了洛铮海夫妇给她的上品灵器、秘宝。
还有连翘塞了半个储物囊的小零嘴。
看着将她拦在怀里御剑的谢宿渊,洛临烟忍不住感叹道:“还是当个废物好啊。”
啥也不用管,只要吃喝玩乐就够了。
这样的日子和从前一样的安逸。
洛临烟猛地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的自己还朝着闹着要修行。
做个小废物,才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啊。
洛临烟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焚天业海明明被四大灵洲所包围,分明灵气充裕,但却偏偏如此恶劣。
但是一想到,焚天业海与魔界八荒相连,倒也可以释然。
毕竟能个八荒作为一个过渡口的,也不会太正常。
可等她真正到了焚天业海的时候,却目瞪口呆。
记忆中的焚天业海罡风四起,妖兽翻腾不止,来此者,无人生还。
可如今看来,倒不是如此。
焚天业海,周遭的案上开满了鲜花。
或素雅或秾丽,就连海中亦是开满了水生的花,圆圆望去,似一篇霞。
“这是?”
周遭路过的修士显然以为洛临烟是第一次来这里,开口:“这你都不知道?”
洛临烟愣了愣:“是。”
那修士像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不明白的路人,有几分卖弄的意思在里面。
侃侃而谈:“这是昔年临烟仙姬以身殉道,殒命于此的时候,魔尊亲手为其植下的花海。”
“啊?”
那修士瞥了她一眼,再度开口:“没想到你这小娘子长得好看却是个没见识的,临烟仙姬与八荒之主的爱情何人不知!”
那修士的情绪高昂起来,又道:“临烟仙姬死了十七年,那八荒魔尊一片痴心,如何也不肯相信,在此收集了她十七年的残魂,听闻临烟仙姬不喜素色,便在此种满了花。”
洛临烟愣住。
那修士怕她没看到一般,指了指那一大片花海,又道:“瞧见了吗,这万顷花海都是魔尊大人亲手所植。”
洛临烟侧目看去,显然不敢相信。
谢宿渊轻咳一声,以拳抵唇。
那修士看着两人,又道,“每每有修士路过此地之时,便都会来一睹盛景,道侣路过之时,更是期盼两心相许,情深意重。”
“你二人郎才女貌,可要上前去看看?”
“好,多谢。”
洛临烟拉过谢宿渊的手臂时,弯了弯唇。
这一路过来倒是奇怪的很,谢宿渊几乎未曾说过什么话。
万里花海,什么颜色的都有,比起清幽宗后山的,这里的显然更加盛大。
打眼望去,便是漫天的翡色。
谢宿渊的手臂被她抱在怀里,只听到她微微开口:“谢师兄,我很喜欢。”
她走向焚天业海,微凉的海风夹挟了一阵花香而来。
她放松了不少。
此刻已是黄昏,暮色的夕阳打在那些花朵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
浓重的色彩艳丽,震撼极了。
谢宿渊淡淡道:“喜欢就好。\"
没有那个女子不喜欢花朵。
谢宿渊的摘下一朵花,别在她的鬓间。
她这一抹淡蓝色在她的乌发间点缀,似是晴空坠.落。
“好看吗?”她笑着问他。
“自然。”他为她将发丝挽至耳后,在看到她发间自己送的那柄簪子时,笑意更深了一层。
他似是不经意的提起:“你还喜欢什么花,我将八荒也种满。”
“……不太好吧?”
那是魔界八荒诶,令整个修真界闻之丧胆的地方。
“如果鲜花盛开,岂不是有损魔界威名?”
“不会。”谢宿渊的眼中多了一丝宠溺。
晚风拂过,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恍惚间觉得有些不真切。
在她晃神之际,暮色已然沉下。
接着,天边划过一抹亮光,五彩的烟火似火树银花一般,照亮了夜空。
焚天业海的海面倒映着一层亮堂的彩色,与花朵的叶片相较,亦是竟分不出谁更胜一筹。
谢宿渊弯起的眼睫上划过了火光,像是天上的碎金洋洋洒洒的落下,染了他的眼睫。
他眉梢轻挑,扬起一抹笑意。
洛临烟只感觉手中一热,被他拉近了花海之中。
被碎金所染的花朵昳丽,她的衣袖微微拂过,无声的染上了一层香气。
暗香盈袖,便是如此。
许是地上的土壤有些松,谢宿渊将她拦腰抱起。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
月色不及眼前人半分。
但临烟仙姬不会让自己处于下风,哪怕这是一个特殊的场合。
她轻声道:“谢师兄,你这是作何?”
即使心中有了猜想,但她想听到他亲口说出。
谢宿渊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到了平坦的地方将她放下。
眼前的小姑娘眉眼轻挑,眸中的亮光像是碎星子。
她像是一只嗅到了鱼香味的猫儿,摇着尾巴。
谢宿渊取下自己腰间的相思剑,递到她的手中。
“宿渊心意,如同此剑。”
剑刃在修真界,是修士们极为重视的,甚至多过了自己的性命。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剑刃,比剑修的命还重要。
“相思剑,许相思,如今你至于此地,应当明白。”
“宿渊心意,不止寥寥十七年。”
“从未变过,不论过去、未来。”
“剑如其名,不负其意。”
……
他眼中满是欢喜,嗓音温如清泉。
天边的烟火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
一字一句,尽数入耳。
洛临烟将相思剑接过,眨了眨眼:“那我这样,算不算是接受了谢师兄的心意呢?”
“算。”谢宿渊顿了顿,又道:“不论仙姬接受与否,谢某心意,从未变过。”
洛临烟“噗嗤”一声笑开,显然是对这个回答满意极了。
她将自己的本命灵剑系在了谢宿渊腰间,轻声说道:“这柄剑是我爹娘给我的,一直没有名字。”
谢宿渊垂眼看去,未曾多言。
洛临烟没有解过旁人的腰带,连系剑的动作也有些笨拙。
“我的剑一直没有名字,但如今,我知道该给它取什么名字了。”
“嗯?”
“我琴剑双修,琴为‘有枝’,那剑,便唤作‘悦君’吧。”
洛临烟看着好不容易系上的剑,松了口气。
他的眼底尽是笑意,“好。”
烟火如虹,花海如翡,可不及眼前人。
洛临烟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贴上了他冰凉的唇。
是微凉的夜风,和他的气息,纠缠在一处。
凌乱的心跳声几乎将她的心房填满。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将她占据。
一吻止。
他看着呼吸凌乱的洛临烟,缓缓道:“以后,这种事情便让谢某主动。”
“好啊……”她开口,唇上染了一层水色。
下一刻,她被扣住了后脑勺,仰头承受他的亲吻。
佳人相拥,良辰美景。
夜风微凉,客栈的烛火摇曳。
她与他相对,色授魂与。
容华颠倒,影落成双。
烛火熄灭之时,洛临烟扯过了锦被,沉沉睡去。
谢宿渊将她拉入怀里。
妄念终是成了真。
很快,她就是他的妻。
-
-
焚天业海周遭的小镇。
许是因为这一片花海,来往在焚天业海的人多了不少。
此地不像从前一般荒芜。
洛临烟推开客栈的窗户,俯瞰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早晨的太阳打在她的身上,暖暖的。
她看着眼前的朝阳,伸了个懒腰。
谢宿渊自背后将她环住,埋在她的颈间嗅了一口,嗓音沙哑:“怎么起的这么早?”
洛临烟看着他颈侧斑驳凌乱的红痕,抿唇一笑:“可能在等谢宿渊娶我?”
谢宿渊的的手覆上她的手,与她五指相扣,“两月后,可好?”
“好。”
“我早已吩咐陨星置办婚宴,届时宴请四方宾客,可好?”
“好。”洛临烟弯了弯眼,显然没有想到,谢宿渊在她还没有想象到的时候,便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婚宴定在了清幽宗。
清幽宗,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门中的弟子贺礼再度堆满了洛临烟的小院子,这一次,还有八荒的贺礼。
四方宾客,险些住不下,山下小镇上的客栈早已住满了人。
这是所有人都铭记的两个人的婚宴。
他们终成眷属。
东灵洲的御风宗带着贺礼来时,周帆拉着那头尥蹶子的鹿,满头大汗。
“师姐,你这路可为难死我了!”
洛临烟一愣,多日不见的小鹿圆圆并没有因为和主人的分离而消瘦,反而胖了几圈。
见到她,小鹿掀了掀蹄子,刨起了一捧土,似是在埋怨她。
洛临烟看着这小鹿的动作,突然觉得,这鹿还不如养在御风宗的好。
谢宿渊自然明白洛临烟的意思。
周帆察觉到了二人的无奈,拍了圆圆的头一巴掌,轻声道:“整个修真界、甚至整个八荒,除了你还有谁敢给师姐和师姐夫脸色看!”
小鹿冷哼一声,打了个鼻息。
周帆自然不屑与一头鹿计较,看着洛临烟道:“师姐,我们御风宗你也知道,尤其是我,所以今日我给师姐准备的礼物,虽不是最贵重的,但一定是最有心意的!”
洛临烟心头一阵不安。
下一刻,她便看到周帆的手里拿出了一个盆。
那个盆盛满了土,周遭还有火烧过的痕迹。
他极为得意的说道:“这是我送给师姐夫的盆和土,当时师姐夫被埋起来的时候,我就是拿这个盆烧的纸!”
洛临烟看了一眼神色冷淡的谢宿渊,不知道是该收下还是不该收下。
最后她语气有些忐忑的问道:“谢师兄,这个盆我收不收好啊……”
谢宿渊自然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狡黠。
“随意。”
见谢宿渊应允,洛临烟连忙上前接过那个盆,笑逐颜开:“这是六界之中唯一能伤到谢师兄的东西了!”
谢宿渊:“……”
洛临烟又道:“谢师兄,以后我把它摆在院中,将你在焚天业海中种的花依在过来可好?”
“都随你。”
周帆看着面前一声玄衣的谢宿渊,还有巧笑倩兮的洛临烟,再想起从前那些关于八荒之主的传言,他心中猛地浮起几个大字——
“真是一物降一物。”
来道清幽宗的不仅仅只有八荒的人,里面的有一个灰衣道袍的男子,朝着二人走来作揖。
洛临烟看着男子清俊的面容,猛地想起了他是谁。
“周道友。”
是周修齐。
周修齐看着她,浅浅开口:“临烟仙姬,十七载不见,见你安好便好。”
谢宿渊自然也认出来这是谁。
“多谢。”洛临烟微微开口。
周修齐淡然一笑,又道:“仙姬大义,早在十七年前我便想向仙姬道一声谢。”
“倒也不用这么说……”
洛临烟看着他,淡淡一笑。
“仙姬如此大义,我等般配不起,整个修仙界,唯有魔尊可与你相配。”
周修齐提起当年的事情,并无半分躲开的意思,光明磊落。
“道友谬赞。”
洛临烟头一次遇到这么夸她的。
周修齐放下贺礼,道:“那便祝二位喜结连理,恩爱不疑。”
“自然。”谢宿渊点头。
周帆在此默不作声,却没有想到自己竟是吃了一个瓜。
他“啧啧”两声,又道:“师姐十七年前就是整个修真界的白月光了,倒是令我惊讶,不过又极为合理。”
洛临烟看着眼前的周帆,有些无奈。
又去勾谢宿渊的小指,“谢师兄,可吃醋了?”
谢宿渊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未。”
接着视线又移到了她发间的那柄簪子上,勾唇。
不过片刻,等来往的人散去不少,洛临烟又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陨星和萨淮。
“见过夫人。”
他们的称呼并未改变,但如今这称呼已然是名副其实了。
萨淮看着洛临烟,眼底几分雀跃:“我还是第一次来修真界呢,夫人你家可真好看呀!”
洛临烟看着心直口快的萨淮,“你喜欢,便多在此地留些时日。”
“好……”
-
-
光是迎接宾客,洛临烟便花了七日。
这七日,洛临烟忙的几乎是倒头就睡。
很快,便到了大婚的日子。
魏清灵看着一身嫁衣的洛临烟,眼底泛泪。
她开口问道:“烟儿,你嫁入之后,与姑爷还留在修真界吗?”
洛临烟一阵,反应过来,她娘说的是,留在修真界。
她淡淡点头:“娘放心,我如今等飞升之后,才会回到上仙界。”
“那便好,那便好……”魏清灵松了口气。
凤冠霞帔,嫁衣如火,四方宾客皆被宴请至此。
魏清灵手中的玉石梳在划过洛临烟的满头乌发时,动作轻柔。
乌发如云,挽成鬓的时候,魏清灵不忘了给她插上那支二人定情的发簪。
镜中的女子容色姣好,速来不爱施粉黛的洛临烟此刻在脂粉的点缀下,姿容极好。
吉时还未到,连翘拉过洛临烟的手,眨了眨眼:“仙姬,你带过的耳环明日可以赠我一只吗?”
“好。”不过一只耳环罢了,洛临烟并不在意。
“我们家乡有个规矩,便是谁能得到恩爱夫妻出嫁那日的耳环,便可以与心爱之人两心相许。”
洛临烟抿唇笑了笑,开口:“那连翘说说你心悦之人是谁,我明日便把耳环赠你。”
连翘的耳边染上了一层红,缓缓开口:“是鹏飞师兄……”
洛临烟并不意外。
这十七年,鹏飞早已没有当初那般莽撞,沉稳很多。
早已有了大师兄的派头,清幽宗、甚至于整个修真界的不少女修都心悦于他。
何况连翘与鹏飞走的这么近,除了他,洛临烟也想不到别人的了。
洛临烟笑了笑,又自妆奁之下取出一个包着灵石的红包,递给连翘。
她看着连翘。开口:“那便祝我的连翘师妹心愿早日成真。”
“多谢仙姬!”
不过片刻,吉时以至。
洛临烟戴上了凤冠,被连翘搀扶着走出了院落。
以她的修为,自然察觉到了,今日来此的宾客,比从前她的及笄宴会多了五六倍不止。
她一身红衣如烈火,身上是大片大片金线修成的云鹤图案,眉眼夺目。
凤冠上垂下的冕旒遮住了她的大半容颜。
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人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临烟仙姬今日好美!”
“是啊,这么多年还是无人能够超越临烟仙姬半分!”
“第一美人,当之无愧。”
谢宿渊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未曾移开。
他看着缓缓而来的洛临烟,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掌心除了一些汗,许是有些紧张。
头上的发冠有些沉,压的她头疼。
她以传音问道谢宿渊:“谢师兄,我今日好看吗?”
谢宿渊微微颔首,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
洛临烟的视线被冕旒遮了大半,视线所限。
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再度传音:“谢师兄,这第一次成亲,我有些紧张……”
“……”
谢宿渊的脚步一顿。
洛临烟仿佛此刻才察觉到了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有些不太对,又连忙补上一句:“谢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下次就好了……”
眼前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突然庆幸,视线所限制,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接着,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没有下次。”他说,末了又补上一句:“也不会有。”
洛临烟弯了弯眼眸。
这婚期来的突然,她甚至还没有做好准备。
即使先前开口,也是在口头上与谢宿渊调.情。
如今真的嫁给他,倒是如梦一般。
似乎察觉到她的掌心冰冷,谢宿渊握住了她的手,微微开口:“有我在。”
嗯,有他在。
不论何时,只要有他在,她便很安心。
婚宴过去的很快,二人自夫妻对拜的时候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礼成。”
这两个字落下,洛临烟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何凡人讲究这些仪式。
因为他们寿数有限,想在有限的时光里像是结契一般将心爱的人捆在身边。
这种仪式甚至传到了修真界,修真界的仪式感亦是很必要的,
即使不知前路如何,仙途漫漫,我却愿与你执手。
修仙之后便是跳脱六道轮回,这种让所有人看着她们结契的仪式,是宣告了生死不离。
这一场婚宴,声势浩大。
整个修真界与八荒,有头有脸的人皆来到此地。
他们看着临烟仙姬与八荒之主成婚。
谢宿渊的视线掠过台下的宾客,在视线落道几个人脸上的时候愣了愣。
有几张脸他记得,那时当年也向洛临烟求娶过的人。
不过,纵然那日半个修真界的人纷纷求娶洛临烟,却只有他一人为其寻到了沧海冰髓。
座上的洛铮海看着铺天盖地的红,淡然一笑,
谁也没有想到,曾经的故交谢家小公子,竟成了他的女婿。
此时已是冬日,梅香如故,漫过山沿。
他们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执手相依,眷属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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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篇
-
两百年后,洛临烟和谢宿渊已然踏遍修仙界的山河,这世间风光皆已入眼。
而她的修为也再压制不住。
她看向身侧的道侣谢宿渊,开口:“谢师兄,我的修为似乎再也压制不住了。”
谢宿渊自然明白,她不愿太早离开修真界,因此一直有意压制。
他问:“那再修真界可玩够了?”
“嗯……”洛临烟点头,“那我们回家打点一番吧,也是时候回上仙界了。”
在回清幽宗之前,洛临烟不忘了去看看焚天业海,看看焚天业海谢宿渊为她种下的万顷花海。
花海依旧繁茂,来往的人流如织。
甚至连焚天业海边上还开起了茶楼,有说书人的声音传来——
“话说如今的临烟仙姬,当年是第一美人,与其道侣谢宿渊,乃是自由熟识……”
说书人娓娓道来,台下的听众听的如痴如醉。
这两百三十年来,不论何处,最广受赞誉的便是这临烟仙姬与其道侣谢宿渊的故事。
每日这茶楼一开张,必定是所有人都在此。
他们最爱听的便是这个。
洛临烟身着沧海绸,如今挽起发鬓,头上插着那只萤石东珠发簪,衬得她肤白如玉。
谢宿渊依旧是一声玄色衣裳,二人路过之时,周遭还有摊贩问道:“道友,可要给你的道侣买上一束花?”
谢宿渊停下了脚步。
这些年,每个月,他都要送洛临烟一束花。
不论刮风下雨。
洛临烟笑意盈盈的跟了过去,看着谢宿渊挑选。
那摊贩开口介绍:“我这的花啊,都是仿着焚天业海当年魔尊大人为仙姬种下那种花种的,二位只要买了我的花,定然如那两位一样幸福。”
洛临烟看了谢宿渊一眼,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便有劳夫君了。”
这句夫君很是受用。
谢宿渊勾唇,“好。”
洛临烟心满意足的捧着这一簇花,笑意盈盈。
没想到,自己买自己的周边,竟然是这种感觉。
他们回到清幽宗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连翘。
连翘正在喂鹿。
只可惜,两百年了,这小鹿已然没有成为灵兽。
反而还胖了一大圈。
连翘看见二人回来,有些无奈的开口:“仙姬,你可算回来了。”
“这鹿整日仗着自己是宗门中的镇宗神兽,日日为非作歹!”
洛临烟看着脸色红润的连翘,轻咳一声:“那便让你的鹏飞师兄来收拾它。”
提起鹏飞,连翘面色一红。
他们早在一百九十年前结为道侣。
后来许是无意中有人知道连翘曾得到过洛临烟的耳坠,一时修仙界人人效仿。
那种同款耳坠,一时竟卖的拖了销。
揶揄完了连翘后,洛临烟他们前去向洛铮海夫妇辞行。
当洛铮海听到他们要回上仙界的时候,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是淡淡道:“知道了。”
随即魏清灵便掏出了早已为洛临烟准备好的东西,送她出了宗门。
洛临烟看着手中包裹,在风中凌乱了。
她看向谢宿渊,缓缓问道:“谢师兄,我是被赶出家了吗?”
谢宿渊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或许吧?”
话音未落,风云突变,九十九道劫雷如约而至,打在了洛临烟身上。
她又飞升了。
二人执手回到上仙界之时,却发现,上仙界自从没有了他们两位日日针锋相对的上仙,竟是格外的其乐融融。
甚至在上仙界的门前堆起了麻将桌?
所有人得知金乌东君与天镜上仙结为道侣之时,竟是松了一口气。
众仙之间小声的传音:“如此甚好,再也没有上仙内卷着要飞升上神了!”
洛临烟和谢宿渊看着天界属于二人的两座大豪宅。
如同往日惯例一般的掏出了一枚钱币。
“谢师兄,今日若是正面朝上,便住在我那……”
谢宿渊看着抛硬币的洛临烟,弯了弯唇:“好。”
其实,他们住哪都没关系。
只是他喜欢看她琢磨的样子。
二人在上仙界住了大半个月,才习惯下来。
在今日,洛临烟终于琢磨出了在哪里可以看到下界。
她以法力锻造了一柄镜子,便可以通过这面镜子看到下界的每一个角落。
在看到清幽宗的时候,洛临烟愣住了。
她离家再也不回去之后,她的亲爹娘竟然在对酒当歌???
洛临烟:“……”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回下界,可是上仙界有规矩。
上仙界不得无故下修真界。
洛临烟只好作罢。
谢宿渊便陪着她一起,拿着这面镜子观察着下仙界。
有时是清幽宗,有时是焚天业海,有时是八荒。
洛临烟从一开始的很想家到后来也习惯了。
总是要向前看的嘛。
半年后的某日,洛临烟还在睡懒觉。
但一道灵力劈开了她所在神殿的大门。
洛临烟猛然惊醒,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几乎贯穿云霄。
——烟儿,你爹爹我飞升了,还给你带了你娘做的绿豆糕!
睡眼惺忪的洛临烟揉了好几下眼睛,看到自家爹爹的脸,才反应过来,这竟是真的!
半年后,又一道灵力劈开了她大殿的门。
——烟儿,娘亲我也飞升了!
一年半后,大殿的门再度被人劈开。
周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师姐,我带着你的鹿一起飞升了!”
彼时,洛铮海夫妇与他们正在用饭。
洛临烟看着谢宿渊,突然说:“我的大殿内要不还是不装门了吧?”
“好。”
魏清灵开口:“不行,不装门风会灌进来。”
“你娘说得对。”洛铮海附和。
“也是”洛临烟顿了顿,转头问谢宿渊:“你的金乌府,能拨几个人养鹿吗?我这的人,都在修门……”
谢宿渊看着她,颔首:“嗯。”
他们相视一笑。
她这的门,怕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