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在荒野之中,见到城镇是什么感觉,那么左胤的心里,会告诉自己。八≥一中>文w≦w<w≤.<8≦1<zw.com
不可思议。
而眼下,左胤的眼中,便倒映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看似风沙呼呼的原野之上,一座古朴的城池,耸然而立。
如同大河之中的顽石,坚强地阻挡着河流的侵蚀。
城池之下,只有一行百余人在静候,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流。
左胤走近了,才现这一百余人,领头之人大概有五十余岁,他穿着一件腰身宽大的布袍,上嘴唇很是宽厚,头却已经有些花白,中等的身材,只是略见肥胖,笑眯眯的甚是慈祥。
要不是他身后那百余人的冷厉模样,这个领头人没准会被当成土财主,或者某个小镇上的掌柜,说不定张张嘴,立刻就是“恭喜财”之类的话。
左胤和那个领头人刚刚打了个照面,洛封就在马上开始互相介绍起来:“左小弟,这位就是我们义军的雷将军了,他的斧头,可是很锋利的。”
如此慈眉善目的人,竟然善于使用斧头,当真是反差明显,不过左胤知道,这只是表面而已,实际上,在洛封回归之前,叛军,或者义军的作战工作,一直是由这个雷啸天负责。
能够统帅一群吃不饱饭的农民,与帝国精锐的绛西军周旋这么久,雷啸天的统军之才,可见一斑。
而眼下,就左胤沿途所见,来往的普通人,虽说仍然面露饥色,但至少,在精神面貌上,与其他之处相比,多了几分自信的味道。
犹如凌晨的登山者,看到了日出。
对于洛封的赞赏,雷啸天只是笑笑,不过,面对左胤的时候,他依旧有着忍不住的惊叹,“年少有为这样的赞叹,估计左将军也听过很多了,我雷某就不多此一举了,请。”
左胤拱手,“请。”
一行人随即进入城中。
街道两旁,已经看不出这里处在战乱之中,商贾,小贩,士绅,僧人,各种皆有,人来人往,与帝国境内比较,这里的氛围,有种莫名的轻松之感。
雷啸天对着左胤指点着介绍这里的情况,而当路人们见到雷啸天之时,也都对他挥手微笑示意。
看起来,一派军民祥和之景。
街边,一个老书生在书摊前看着书,背对着这边,雷啸天的眼睛看到老书生时,突然有过一丝狂热。
左胤皱了皱眉头,随即猜到那个老书生是谁,他来到这里,最开始的原因,就是“书生”洛秋蝉想见他。
此刻,他早就迫不及待。
左胤回头,看着林秀文道:“林大哥,队伍你帮忙安顿下。”
林秀文点点头,目光之中是让他放心之意。
左胤与雷啸天和洛封告别,那两个人,也都知道情况,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指挥着军队继续向前。
左胤下了马,却没有急于去找老人,而是转身消失在了街角之中。
他的身上,可是随身都携带者嫣儿当时给的小盒子,对于伪装,他也是经受了两个月训练的。
返回苍南,他在朱仙镇的梵楼呆了两个月,返回才花了一个月,时间上对比起来,看似不等。
但,正是有着两个月的准备,他才能如此轻易地返回。
左胤把外面的袍子脱下,翻了个面后又重新穿上,这个时候,衣服的颜色也生了改变。
至于刀,左胤用携带的白布草草饶了几圈,遮掩了最主要的部分。
当他再次出现在街头之时,没有人会注意到。
而且,他的感知,现在很是敏锐,如果有人注视他,只要不是境界相差太多,他都能知晓。
左胤踏着规整的步子,来到那个老书生旁边。
老书生眉眼粗犷,嘴唇上方有着浓重的胡须,眼神里看起来有些古朴和死板。
他正在翻看着一本书,随即似乎下定了购买的决心,从胸口取出钱来,细细数了两遍,这才递给书摊的老板。
老书生将新买的书夹在腋下,慢悠悠转身向着一边走去。
左胤赶紧跟在他身边,与他相差了半个身子左右。
老书生走在路上,突然问道:“他走的时候,你不在场?”
对于老书生能够认出自己,左胤毫不奇怪。
他也知道,老书生问的是吴靖,所以下意识地点点头,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老书生一直看着前面,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
左胤立刻补充道:“陷入包围之后,我被公孙营长抛了出来,吴公最后的一幕,我,没有见到。”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纵然过去了那么久,但他依旧无法释怀。
老书生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那一年,我来参加归一院的考试,不过路上耽搁了些,在临近汴安城的某个小旅店里,碰到了去讲武堂赶考的他,当时的汴安城四周,可没有现在的安全,北蛮的骑兵,说不准就有哪些漏网了的游荡而来,当时我也是吓得不行,可惜他却是一脸的坦然,叫嚣着要打到北蛮,看起来,就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
左胤突然笑了起来,他印象中的吴靖,是一个沉稳和睿智老人,他气质清雅,却又有内敛的热情,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现在听到吴靖的年轻时候,左胤的映像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影子,这个影子,与他映像之中的吴靖重合。
融为一体。
老书生回忆起过去,嘴角也略带一丝笑意,此刻的他,就如同一个田间老翁,在夕阳下的长椅上,絮絮叨叨地回忆着自己的以前。
也许,现在的他,早已经疾病缠身,早已经容颜苍老,白横生,但是在回忆之中,恍惚间,老书生又变成了年轻士子。
意气风。
“我还记得,我们两个相见恨晚,当时,我们都心怀对于帝国的忠诚之心,想着怎么解决现在的麻烦,吴靖要带兵北伐,我呢,则认为世家大族,才是帝国的心腹之患,后来,我们两个达成了一致,先解决北蛮,也就是现在的青元的问题,再利用战火之中锤炼的年轻一代,解决世族,呵呵,当时,我们两个都才二十出头,竟然就想着如何改造帝国,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老人似乎在嘲笑当时的那两个小子,但是脸上,却突然有一种自豪的红润。
左胤会心一笑,他现在要做的事情,不就和当年的那两个年轻人一模一样吗?
区别在于,那两个年轻人,当时是想在帝国内部,进行改革。
而他左胤现在想做的事情,恐怕,是要完全的摧垮帝国。
老书生莫名地叹了口气,“我啊,当时正是一腔热血,我们两个赶考,所幸都考上了,九品中正,我当时的评价是中中,也算不上不下了吧。”
左胤取笑道:“那是因为您的钱没有给够吧。”
老书生也笑了,“九品的评价,最低,也得县一级的官员来评判,你要是官员,自然就得照顾照顾当地的势力了,谁的势力大,谁给的钱多,谁就能获得评价,至于我,虽然家里穷,不过我们当时的县尉,不肯同流合污,大力举荐我,我这才拿着他的举荐书,和附送的银两,一路省吃俭用,来到了汴安城。”
左胤抬起头,突然感慨道:“这一个举荐,就举荐了个第一谋士。”
“呵!”
对于左胤这种程度的恭维,老书生不置可否,他只是继续回忆着,“后来,北蛮的骑兵继续肆虐,帝国的局势,也愈加不稳,而我们在这样的战火连天下,竟然在汴安城中安稳的求学,如同乱世中的净土,吴靖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卢定北,那个时候的卢定北,和现在的你,在某些方面,很像。”
这,算是第二次有人说他像老燕王卢定北了,左胤突然很感兴趣,不过,他知道老书生现在在回忆自己的过往,他也没有去打断。
两个人边走边聊,已经说了很多,兴许是走累了,老书生找了一个大户人家的房檐底下,正要坐的时候,左胤赶紧上前,用袖子挥了挥土,然后扶着老书生坐下。
老书生略点点头,算作对左胤的赞赏,继续道:“卢定北啊,那个时候性子有些急躁,说话做事都如同一团烈火,似乎这个人在屁股后面,有人拿鞭子在抽他一样。”
这个比喻生动形象,左胤突然一笑,这个时候,他就像是老书生的孙子,在安安静静的听自己爷爷的晚年回忆。
“卢定北与吴靖,一个像火,一个像水,但是面对帝国,都有着一腔热血,这也能理解,他们两个人,都是贵族出身,虽然吴靖,就是挂着个贵族头衔的普通人罢了,我们三个人,后来在卢定北的牵线下,遇到了当时的太子。”
左胤神色一凝,他突然坐直了身子,因为他想知道,当时君臣和睦之景,为何会演变成帝国对于吴靖的袭杀。
先皇在吴靖身死这件事情上,究竟参与了多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