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淡淡道:“也罢。[[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各位,你们听好了。若当真是溺水而亡,被捞上来一天之内,腹中积水自然排出并平复下去。我先前便在奇怪,怎么玉梅死去数天,居然腹腔仍然肿胀?”她顿了一顿,道:“所以请忤作割开死者喉咙,打开死者的腹腔。若气管中并无泥沙,腹中也无积水,则死者必是被害身亡。”
忤作忍不住问道:“若是被害后丢入水中,为何口鼻有泥沙,腹腔会涨起?”
玫瑰道:“这有什么难的?泥沙可以灌到死者的口鼻中,气管里却灌不到,所以做没做假,一看气管便知。至于腹腔涨起么……”她接着道:“检查死者全身,特别是足踝处可有三角形或圆形创口?若有,定是以此接入细管,便如宰牛猪一般,靠吹气入内而使腹腔肿涨。”
玫瑰继续道:“玉梅若是自己溺水,则不会有人假冒她弄出诸般的做作。她一定先被害死,再被抛入水中。凶手深谙府中溪流的趋向,算准了才让她的尸体恰到这里。若要得知玉梅的尸身,是从何处被抛入水中,从而流到此处等着那个假玉梅前来投水的,也容易得很。”
玫瑰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安然道:“凶手必定是算好时间,才推玉梅入水。因为若在水中时间太长,忤作一定能验得出来,到时便会自相矛盾。所以,估出那假冒玉梅之人,从房中梳妆到投水假死的时间,再根据这个时间来逆推,尸体是从何处下水,就一定知道凶手的做案现场。”
玫瑰又从袖中掏出一物,道:“绿萼说玉梅**心阁内出来,便在妆台前梳妆打扮。你们也说玉梅遗容上,点有鲜明的‘梅花妆’。可是我在妆台上只拾到这一盒胭脂,里面却是满满的,毫无用过的痕迹!”她目光扫过众人,却如刀锋般锐利逼人:“先我在想,玉梅的‘梅花妆’,一定是早已化好,并非在自己室中所化!”
众人动容,张大海叫道:“不错!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个?”
玫瑰笑道:“世面上的胭脂,俱是用石榴或山花绞汁而成;‘玫瑰花坞’有一种胭脂,名为‘血芙蓉’的,却是在红蓝中又加入一定份量的重绛,不但颜色更轻薄透明,而且持久不易脱落。我先前已经看过,那玉梅额上的梅花妆,正是用的‘血芙蓉’。不过‘血芙蓉’极是贵重,一小盒便须十两白银,也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妆品。”
她轻笑嫣言,说的都是闺阁旖旎之事,但听在众人耳中,却觉得有说不出的寒意。
又是一阵北风吹来,天地间越阴暗。周围早已暮色四合,柳府到处都掌上了灯,灯火微光,透过树影隐约射了过来。
玫瑰继续道:“玉梅那天,一定是极高兴的,所以她还弄到了‘血芙蓉’的胭脂,兴兴头头地妆扮了自己,谁知乐极生悲,连自己性命也丧失殆尽。”她转头看鲁韶山一眼,笑道:“张护卫,你当真听懂了没有?这府中谁才有‘血芙蓉’的胭脂?这府中谁的身形与这妆台锦凳最是符合?玉梅的尸身究竟从哪处居所被投下水中?嗯,对了,假冒玉梅之人奔出门时,不巧遇上李嬷嬷,在石头扑通入水之后,他(她)又听见了李嬷嬷的呼叫;心中当知青府其他人会很快闻声赶来,所以他(她)也无法在这短时间里脱身走远,只能混在赶来现场的人中。”
李嬷嬷“啊”地一声,仿佛想说句什么,却只将嘴巴张了几张,没有出一个字来。玫瑰瞥她一眼,道:“张护卫,这四件事容易查清,那凶手是谁也就水落石出。”
张大海尚未转过神来,只听玫瑰又轻声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言毕,竟然当真迈步便走。
不过走出十余步,忽听背后传来水娘的声音,竟是说不出的安静平和:“姑娘留步,贱妾有一事请教。”
玫瑰脚下一滞,陡然转过身来,目视水娘,道:“水夫人,你颊上所染的胭脂,应该便是那‘血芙蓉’罢?”
一语既出,满场皆惊。众人虽有大半猜测,却终不及玫瑰这一句话震耳欲聩,绿萼惊叫一声,紧紧拉住了一旁的李嬷嬷,却惊觉对方也在瑟瑟抖。
水娘嫣然一笑,笑容竟还有几分娇媚动人:“姑娘明察秋毫,可否告诉贱妾,那玉梅不过是个侍女,身份卑贱,别人何以要置她于死地呢?”
玫瑰望了水娘一眼,淡淡道:“如果我没有推断错,玉梅正是在水夫人你的居所被你杀害,你算好时辰,将她尸身沉入水中,顺流飘来。那在房中梳妆唱曲的人,也是你水夫人假扮的罢?不然的话,你的居所离此地有一柱香时分,你却为何能在李嬷嬷呼救之后,便能马上出现在这里?”
“玉梅绝非一个身份卑贱的侍女。”她摸出先前从房中拿出来的绣帕,道:“她平时绣的一幅小小手帕,不过是寻常荷花荷叶,却绣得着实精巧无双。若论技艺,便是在京城,只怕也只有公侯之府,才能找出这样手工精巧的人来!小小的柳府,能有几两积不得的银子,竟买得起如此上等的侍女?”
水娘一怔,随即格格笑道:“不错,玉梅这丫头,也忒是粗心。若不是样样都露出马脚,也不会死得这样快!”她扫视众人一眼,眉宇间竟有几分凌厉之意:“只可惜,死人根本不可能再开口说话!她为何而死,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言毕长啸一声,整个人宛若一只大鸟,竟尔腾空而起,一跃便落上了高高的楼阁屋顶!
绿萼惊叫道:“水……水夫人!”她惊吓过甚,手指空中,连连抖,竟是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张大海冷哼一声:“想走?”随之跃起身来,直向屋顶掠上!
哗!张大海的宝剑在空中划过大片银光,照耀得暮色中异常明亮,剑光挟带逼人杀气,呼啸如浪,直向水娘卷了过去!
水娘娇笑一声,扬手一挥!
嗖嗖数声!却是暗绿光点迎面击来!张大海宝剑不收反激,一片银光,刹那间将暗绿光点尽数卷入其中!
眼前突然一亮,却是那些暗绿光点,自银光中蓦然涨开,刹那间化为一团团绿荧火焰,有如活物一般,反向张大海扑去!
“地狱烟花?”张大海大喝一声,剑上真气陡涨,那些绿荧火焰一触刀气,随即滋滋熄灭!唯有一朵绿焰未曾全熄,一闪而逝,堪堪擦过张大海手腕,张大海疼得大叫一声,几乎要脱手掷出宝剑!
水娘足尖只在屋顶兽头上轻轻一点,身子只在空中轻轻一个转折,双臂伸开,衣袖飘扬,竟如仙人渡云一般,整个人飘然直向前方飞去,眼看便要逃出。
水娘长吸一口气,正待飞身而起,却觉鼻端仿佛有幽幽暗香,沁人心脾。
她定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夜晚的冷风,吹起一片玫瑰花瓣,刹时封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纷纷花雨之中,有一个白衣的女子,正自檐间缓缓升起,衣袖在夜风中飘拂不定,带来一阵阵幽暗的玫瑰花香。
这位名闻江湖的蓝色妖姬,当真是态拟神仙,似乎还多了一种凛寒如冰的气质,令得水娘这样阅历丰富的人,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惊惧之意。
玫瑰手中拿着一朵玫瑰花,缓缓行了过来。她的步态如此优美而轻盈,仿佛足下所踩,并非是冻硬溜滑的层层瓦脊,倒是临水凌波一般。淡淡道:“你跑不了啦。”
水娘一咬牙,脱手扬出数道袖箭!箭头乌黑,显然上有剧毒。她不敢怠慢,毒箭方才脱手,已从衣襟之中抽出一柄冰寒如水的短剑,疾若快风,直向玫瑰剌了过去!
玫瑰不闪不避,玫瑰花就唇,吐气而吹!
吹散的花瓣喷薄而出,刹那间扩散开去!仿佛一只巨大无形之手,把握着天地之间最神秘广大的力量,只不过是花瓣轻轻一推,那些袖箭便在空中一滞,葛啷啷数声轻响,颓然落于青瓦之间。
水娘尖叫声中,整个人已自空中落下,重重地跌到了屋瓦之上!
她半抬起头来,绝望地看着眼前这如雪的女子:“你……你简直不是人……”
张大海提剑追来,目睹这一番奇景,不禁呆若木鸡。
玫瑰冷冷看着水娘道:“水夫人,事已至此,你也就不必躲避啦。你如此费尽心机杀死玉梅,所为何事?你不过是柳府一个旧妾,为何却懂得使出‘地狱烟花’的功夫?你藏身柳府,到底有什么目的?”
“玉梅来历不凡,水夫人你也如此神秘。我想,你们一定都有自己的目的,才来到这镇上的柳府。或许正是因为你探知了玉梅的秘密,才对她起了杀心,甚至连她的死你都要处心积虑,为之披上一层诡异的外皮。现在我要问的是,水夫人,你在担忧的,想要阻止的,究竟是什么?”
水娘身子晃了晃,浮起一缕古怪的笑容:“我不告诉你们。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懂。”
她突然扬起手来,尽力一挥!玫瑰脸色陡变,叫道:“住手!”众人抢身而上,然而已经晚了一步——水娘不知何时,已从地上悄然摸起她方才射出的一枝毒箭,只是“嗖”地一声,便已深深剌入了自己的咽喉!
鲜血四溅!在清冷的夜色里,一滴滴喷散开去,落在瓦面上的血点子,却是浓稠如墨。水娘如抽去筋骨的皮影人,软软趴下,再无动弹。
玫瑰俯下身去,只看了一眼,便直起身来,一言不的,身形已飘下了高高的屋檐。
天色灰沉,时近黄昏,有层层的彤云,从天际一直深深压了下来。
“最近可有什么人前来找水娘和玉梅?”玫瑰忽然开口问道。
“水娘没什么亲人往来。倒是玉梅……在她死前的第四天,却有个自称是她远房伯叔的人来看她,却叫门上家人拦住了,没能进得府来。”张大海想了想答道。
“死前第四天,她有亲人探望未果,死前第三天,她开始连夜绣那条荷花帕。”玫瑰随手把放在桌上的帕子递给张大海,道:“大家都瞧瞧。”
“咦,那水夫人杀了玉梅,自己冒充她做出投水假象,可她怎么也会唱这支《陌上花》?”绿萼不解道。
张大海道:“听说当初柳小姐喜欢那个戏子,二人说好了私奔,她却终是没去,大雪天里,哄得那戏子在河边苦苦等了一夜。她家的人还要抓那戏子见官,那戏子性情也刚烈,又羞又气之下,这才投河自尽的。”
他脸上尽是不屑之情:“柳家心中有愧,府中才多有魅影异事,说起来,不过是人心中的鬼魅做怪罢了。”
玫瑰长叹一声,道:“昨天遇见的那个小柔,这么冷的天气,她穿那么少,也不知是这府中什么人,有无家人,家人又是怎么照管她的。现在水娘一死,这柳府失去了最后一个主事人,只怕以后更是败落不堪。柳家小姐过去纵有不是,现在可是又疯又癫,没了父母,连父妾这个庶母也没有了,此后更不知要比小柔可怜出多少倍呢。”
张大海不语,却拾起帕子,拔出剑来,以帕轻拭剑刃,低声唱道:“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他嗓音原就沙哑难听,这两句词唱出来,全无动人音色。
但不知为何,玫瑰听在耳中,竟觉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郁郁之气。
张大海手中长剑原就锋利,在精心擦拭之下,更是晶光闪耀、分外寒凛,玫瑰看在眼里,忍不住道:“相思剑客张大海,十四路相思剑法名震江湖,听说用的剑也叫做相思剑,就是这把剑罢?但不知剑名由何故得来?”
张大海头也不抬,却伸出一根食指,略试剑锋,轻滑而过:“相思剑,长相思。这剑得名在于它的长短。”
“长短?”
“不错,剑身长短不定,便如人的相思一般,说不清,也道不明。”
深夜。
烛影飘忽,落在玫瑰轮廓优美的脸庞上,仿佛是蝴蝶在花间筛落的翅粉;那样专注沉思的侧影,有说不出的一种美。
烛光一跳,玫瑰从灯影里直起身来,把手中之物塞入袖中,微微一笑,道:“我去去就回。”
张大海惊道:“去哪里?”
玫瑰笑道:“自然去该去的地方。”
玉梅死因已明,无需再保留现场,故尸已移至废园等候安葬,守在原来下院门口的衙役们也早已撤走。绿萼和李嬷嬷胆小,早搬至别院居住,只门口守了个老院公,也是早早关起门来睡了。
檐下一盏风灯,在夜风中飘荡不定,闪动着惨白的光芒。满阶落满枯叶,被风一吹,四下飞散开去。
玫瑰自下院而入,穿过那道小门,眼前便是一带红墙,钮铜钉黑漆大门紧紧关闭,门上“焚心阁”三字匾额摇摇欲坠。只旁边墙上有个脑袋大小的洞,一看便知这是寻常侍女们递送衣食的途径。
玫瑰停住脚步,轻声念道:“焚心阁、焚心阁……这名字,本身便不太吉利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