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卞的确还差些火候,李赫在山野江湖三尊焚神祭台面前,将一枚纸符默默点燃,告知对方目前的情形。
苦茶岭撑不了太久,甚至连第一波焦尸袭击都未必能够抗过。这不是单单对抗一两个噩兆殁源的事,而是整个领地庇护的问题。
留给王卞的时间不多,需要抓紧些,如果实在搞不定,便只有放弃这条途径。
倒不是强行催促,想要乱他心境。而是形势如此,世事艰难,便在于上场之时离万全准备还差好远。修行香火神道的王老头,该有这份觉悟。
其实选择相信他,本就是个大胆的决定。看似陌生人,毫不相干,李赫也敢将紫香炉交付于他,若是自己拿了香炉,去研究探索,会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李赫没那么自大,他并非样样皆通的全才,纵然是噩兆之道,也仅仅对纸厄了解皮毛,称不上多么深入。若能洞察一切,如何会陷入这般灾厄之中,所谓噩兆之巅峰,就该是历经诸劫,抵达超脱。
香火神道本就诡异,他拿了祭台,也不一定有用。何况此次要借助山野江湖神的力量,对这方面更是无从下手。与其如此,倒不如让王卞全力施展。
他刚要离去,忽地听得脚步声传来。
几人结伴而行,踏上山坡,来到祭拜台前。
“听说这祭台显灵,有神效。”
“三色之烟不停歇,心中默念山野乡;莫问前方行何处,人间坦途江湖路。”
“保佑我的商队啊!”
“店铺生意蒸蒸日上。”
“希望能够求份姻缘。”
祭拜者形形色色,有在外行商跑马的领队,有开铺经营酒肆的掌柜,甚至还有期待婚嫁之事的年轻人。他们没有摆放祭品,只是点上一根香,默默叩拜。
李赫并未禁绝祭台上香,有意识地让钟闵宣扬,使得苦茶百姓知晓此地。
初始时听闻这地方,山间野地,破烂祭台,还有诡异带有颜色的香雾,大家心中是有些害怕的。
可毕竟府主背书,也是苦茶岭第一处公开的祭祀之所,难免有些人想来尝试一番。
也就一两日的时光,有说灵的,有说不灵,再经过众人传递,不知成了何种版本。
所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自然有一批人再度赶来。
他们各有所求,面容上倒不那么焦急,眼中有着些许希冀,更多的却是自信。或许所谓的祭拜,是给还未下定决心的自己,一个理由罢。
陌生而诡异的香火,甚至连祭拜之神都不知是谁,只能跟随默念山野江湖的口号,却根本没有笃信虔诚。说到底,这群人,信的还是己罢。
待祭拜结束,大伙又成群结队地离去,边走边说。
“希望今年风调雨顺,收成良好。”
“商铺贸易也越来越红火,灵币越赚越多!”
“苦茶岭真是风水宝地,如今这情形,岭内依旧承平,难得。”
“听说外面的情形不太好,噩兆肆虐,会不会影响到岭地。哎,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几位苦茶本地农夫不乐意了,斥责道:
“别听信风言风语,来到苦茶岭,府衙让你们干啥就干啥。若是有不轨之心,我老杨第一个上报。”
“就是,府主大人神通广大,将我们当个人,就这点我就愿意跟随他。”
“放心吧,你没见过苦茶岭初始时是怎样的落魄。刚被噩兆侵蚀,半数田地无法耕种,灾民吃不饱肚子,更有恶毒翼守压榨,准备携财逃离。生不如死,人间炼狱。
这才多久时光,便有三株祥瑞生长,更是有辅粮产出,温饱不成问题。集市繁茂,酒肆店铺一应俱全,简直堪比黎镇。最重要的是府衙官人个个心平气和,府主大人更是天降神人,就是来终结这乱世,救我等于水火中的天神。”
这人说的离奇,眼中已全是崇拜。
有从黎镇过来的流浪客,自然知晓苦茶岭目前所谓的繁荣,和黎镇根本没法比,只能说勉强有点雏形。至于神人天降,命中注定,他们也就一笑了之。当初黎三公子还不是万众瞩目,人人看好呢,结果如何。
不过要说最让人信服的一点,就是府衙态度的确和寻常岭地不同。不敛财,不受贿,做的事情的确是为岭地发展服务。有这一点,足矣。
纷扰天下,灾祸横行,大家求个什么,不就是安稳么。若是能保持,奉府主为神,又如何。
随着众人离去,树下身影也消失不见。
再现身时,已至集市之中,沸反盈天,几日来潮湿不堪,众人似隐有暴躁。
一位雇工被抓住身子,摔倒在地。
“你是什么货色,也敢和我讨价还价?”
那人衣衫褴褛,却满脸不忿:“说好的小工时段,包吃住。
你不仅每日拖延时长,还克扣饭菜,就连灵币也不愿意按时交付。一个兄弟搬运受了伤,却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还说风凉话,什么体格不行。若非他前一日夜里帮你照顾马匹,何至于精神不振。
我要把你真面目揭露给大家。”
听着男子的控诉,周围人低声讨论,对他指指点点,数落他的冷血。
谁知那人冷哼一声:“嚷嚷什么,一群外乡落难的流民,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这想那,本就是受苦的贱胚子,要造反吗?
如果不满意就滚出苦茶岭,去和那些画死人妆的纸人一起,说不定还能共度良宵呢!”
见他趾高气昂的嘲讽,周围一群流民露出畏惧之色,再不敢附言随和。有几个热血上涌的青年,也被熟悉之人拉住胳膊,劝阻一番。
毕竟都是逃难过来,如今外领什么光景,自然清楚,能在苦茶安稳度日,已是幸运,若被赶出去,简直不敢想象。
那雇主得环视一周,见众人变得鸦雀无声,不由得意地瞥向苦工:“怎么,真以为放两句大话就能扳倒我?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什么东西。
我就压榨你们怎么了,老子府衙都有人?能奈我何!”
肆意地鄙视,不可一世的张狂,雇主满脸得意。
就在众人忍气吞声,不情愿地散去时,旁侧忽然传来一位冰冷女音。
“你府衙有人,我听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