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曹润生目光不经意间从堂哥的脸庞上掠过，借着橘黄色的灯光，他惊讶的发现，堂哥脸色一片惨白，几乎面无人色。
“金生哥，你这是怎么了？”曹润生关切的问道。
曹金生勉强笑了笑：“没事儿，我没事儿。”
可是，你看上去，看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啊。
曹润生满脸困惑的看着曹金生。
经曹润生这么一提醒，曹金生的家人也注意到他的异样，纷纷开口询问。
看着家人那一张张关切的面孔，曹金生眼睛一热，竟然有点想哭。
想到家人可能会受牵连，曹金生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开口说出自己的见闻以及猜测。
这话一出口，孙亚楠根本想都不想，矢口否认：“你舅舅怎么可能偷厂里的东西？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你肯定猜错了。”
曹金生正色道：“我的猜测或许不准，但舅舅的行径确实有些鬼祟，很难让人不怀疑。”
闻言，孙亚楠很生气，正要反驳。
这时，一旁的曹金婷插了一句：“舅舅确实有让人怀疑的地方。”
孙亚楠愈发生气了，双眼圆睁，双眉倒竖，大声斥责道：“死丫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编排你舅舅！”
曹金婷目光低垂，看着地面，声音低沉而平静：“前几天，舅舅坐在客厅里把玩一块手表，玩着玩着，他去外面上厕所，就把那块手表顺手搁在了茶几上。我趁他不在，把那块手表拿起来，仔细观察。结果发现，那块手表居然是浪琴牌的，而且至少九成新。九成新的浪琴手表，毫不夸张的说，没有两百块钱绝对拿不下来。试问，舅舅一个没有工作，一直靠家里养的人，哪来的两百块钱买手表？”
曹金婷虽然是女孩子，但她对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时常研究这类东西的内部构造。
这类东西接触的多了，她不但会修，还能估算出价值。
她说孙荣耀的手表值两百块钱，那块手表就一定值两百块钱，绝不会错。
听了这话，曹昌达也忍不住怀疑起了孙荣耀，小声嘀咕道：“那两百块钱该不会是卖煤得来的吧？这么说来，小舅子他还真有可能是‘偷油老鼠’……”
话音未落，曹昌达就收到了来自他媳妇的“死亡凝视”，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曹昌达沉默了，曹金生却无法沉默，他征询大伙儿的意见：“你们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孙亚楠抢先说道，“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根本就没必要深究。咱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让这事儿过去吧！”
孙亚楠隐隐有十分不好的预感，她说这些，就是想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曹金婷显然是不认同这一说法的，她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反驳，却见曹润生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曹金婷顿时一愣，接着就听曹润生说道：“金生哥，你这就回去，找保卫科的科长，把你和金婷姐的见闻，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他。”
“混账，你在胡说些什么？”孙亚楠恶狠狠的瞪着曹润生，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是，我是得罪过你，但我弟弟没得罪你啊！你要报复，就报复我好了，凭什么报复我弟弟？坑害无辜，往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身上泼脏水，你特么也太狠毒了！”
说完这话，孙亚楠猛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她娘家人打着雇佣保姆的幌子，算计曹润生的妹妹曹润青，却不想她婆婆带着曹润生兄妹跑了，让他们的算计尽数落空。
为什么他们仨跑的那么及时？
他们仨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识破了她娘家人的算计吧？
这是暗算曹润青，在这之前，她和她娘家人还明着算计曹润生——
曹润生靠自己努力，通过燕北电厂的招工考试。
原本成绩优异的曹润生被分配到前途无量的运输科，但她在她娘家人的唆使下，硬是说服曹润生和别人调换岗位，换到了前途一般的生产科。
这么一番操作，她和她娘家人赚到二百块钱，曹润生的前途却毁了大半。
再往前推，她还伙同她娘家人阻止曹润生前来燕北电厂报到……
额，仔细想想，曹润生确实有理由恨她娘家人，自然也就有理由坑害她弟弟了。
想到这里，孙亚楠狐疑的盯着曹润生，神色颇为不善。
面对孙亚楠的质疑，曹润生很平静的说道：“我从没想过要报复谁，我给出这样的建议，纯粹是想要帮你们，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要知道，依照现在这个搜查力度，查出偷盗煤炭的人，不过是时间问题。要是你们现在不把知道的说出来，等厂里真查出来些什么，到时候，你们恐怕就不能继续现在的平静生活了。”
其实，孙亚楠心里很清楚，曹润生所说未必没有道理，但她还是恶狠狠的瞪着曹润生，恶声恶气的说道：“你话里话外都在说我弟弟是偷窃煤炭的人。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这是在造谣，是在污蔑，是在诬陷清白无辜之人！”
这个时候，曹金婷已然明白，曹润生刚才为何不让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曹润生知道她妈重男轻女，不怎么疼爱她这个女儿，生怕她说出心中所想，会被她妈责骂，乃至记恨。
眼见曹润生主动承担了火力，成为她妈攻击的对象，曹金婷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勇气倍增，大声道：“没错，咱们确实没有证据，所以，咱们没有直接举报，只是想把知道的情况向上汇报而已，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真金不怕火炼，真正清白无辜之人不怕被查。妈，你口口声声说舅舅是清白的，既然是清白的，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就让咱们向上汇报，就让上面彻查舅舅，相信上面一定会查出真相，证明舅舅的清白。”
此言一出，孙亚楠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她能说什么？
说她弟弟好像不怎么清白，经不起查？
这种话，她说不出口啊。
见状，曹金生当即说道：“我这就去汇报情况。”
说罢，曹金生转身就要走。
“你不能去！”孙亚楠开口阻止。
曹金生就问了：“为什么不能去？”
孙亚楠吞吞吐吐：“因为，因为……”
曹金生深深的看了眼母亲，意味深长的说道：“妈，你不仅有弟弟，你还有丈夫，还有儿女。”
说完这句话，曹金生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