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得到的第一次禀报是~”李佾抿一口水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杜审权,“河中节度使杜审权宫外求见。”
杜审权拿起水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
这里面区别太大了!
虽然皇帝事后知道自己是带一名随从轻装简从左银台门求见,但看皇帝这表情恐怕在知道详情之前自己一番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放下水杯,杜审权拱手告罪一声皱眉沉思。
到底是谁要害我?
仿佛是知道他的心思,李佾直接摆摆手:“丁大全不会这么做。”
杜审权颔首,继续沉思。
皇帝说不是肯定就不是了,但到底是谁要害我?
真正明白人不会想着是否抓到人啦,找到证据啦,因为做这些的人都可以找人顶罪。他们想的是陷害我到底是谁会从中得利!
谁会得利?
天下各地节度使!
小皇帝携天下民意这一手几乎无法破解,而唯一破解的方法就是死一个节度使,让天下节度使名正言顺的警惕,而且小皇帝的后手也就无用武之地。
这是有节度使的人要坑死我啊!
想到此处杜审权反而风轻云淡了,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起身躬身行礼:“陛下,臣这一次冒险前来是要想陛下请罪,并且愿意极力促成陛下大移民这一史诗壮举!”
“坐下说,只要你来,咱们都可以坐着说。”
杜审权飞快抬眼看一眼笑吟吟的李佾,连忙低垂眼睑落座。
他已经确信了,大移民这一壮举的主导人、制定计划的人就是眼前这位皇帝,而不是萧仿等人主导然后将皇帝推到前面来刷声望维护皇权的。
就刚才这一句话深意大了,只要你来就坐着说,这是亲切,但隐含的意思是我召你来京可不是坐着说了,而是跪着说,也许脖子上还架着屠刀。
由此他还确信了一件事,大移民背后所有权谋以天下大势压天下节度使,也是皇帝的手笔,他是真的准备对付节度使。
“陛下,河中所辖府库在册有帐篷六千三百顶,可住六万三千人。但实际有帐篷九千五百顶,可住九万五千人。”
抬头看一眼李佾,李佾示意继续,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由得松口气。
这是关键!
含元殿上李佾命令各地取出所有帐篷安置移民,兵部负责稽核,有不从有瞒报者斩立决。自己之前暗中增加帐篷这可是大罪,帐篷那就是军备。
你暗中增加军备你是要造反吗!
但现在李佾不纠缠此事,说明这一次顺带的目的是摸一摸各地节度使的老底。
“百万户大迁移虽然不是途径河中道,但想必沿途帐篷会非常紧张,臣斗胆请求陛下,河中道府库愿拿出所有军帐交予陛下处置。”
“杜爱卿此言让朕甚是欣慰。”李佾再次示意他坐下,“九千五百顶帐篷在大移民结束后会发还河中,同时河中与兵部在册军资按照实际数字记账即可。”
落实了,陛下就是在摸老底,而不是逼迫各地节度使,当然,这也是逼迫,但却不是要将节度使置之死地。
杜审权再次松了一口气,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天下。真的要将节度使置之死地肯定会天下大乱。他也没有拥兵自重的想法,多出的帐篷不是自己任期内制造的。
“陛下,臣惶恐的是百万户大移民虽然不是途径河中,但也算途径,而且还是移民的源头之一。河中兵源因此减少一半,战力受损严重。”
河中节度使下辖兵员和神策军完全不同。神策军是中央禁军,也就是职业军人,而包括河中在内,天下所有节度使统辖兵员都是府兵。所谓府兵就是平时你该干嘛干嘛,每年有定期兵役,打仗时征召你前来服兵役,没有钱的。甚至在唐初的时候府兵还要自带刀枪铠甲参加战斗。
安史之乱后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也许府兵转化成了没有名义的职业军人,为此节度使就要支付粮饷,也由此他们就要多征收苛捐杂税,少上缴朝廷税赋。但即使如此,以一地养几万常备军也顶天了,大部分还是府兵兵役制。现在河中所辖大移民,人口减少了一半,那么兵源也就不够了。
兵源不够,这可是大事,就意味着京畿之地防御空虚许多。
李佾微微沉吟,当初设计这些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到对河中的影响。
半晌后微笑看着杜审权:“那么,杜公可有何良策?”
杜审权是襄阳郡公,这么说是对他的尊重。
杜审权心头沉甸甸的,这个皇帝年岁小却真不一般啊。不要说不一般,从之前的心术上比前几代皇帝强太多了。即使是他父亲先皇唐懿宗如此问,他也会回答扩大河中统辖区域等于扩大兵源范围,能保证京畿之地的安全。他说的还会理直气壮,因为先皇无法解决节度使拥兵自重的问题,几代唐皇都一筹莫展。但这个小皇帝问起来他就得仔细想想了。
就大移民所隐含的朝廷和节度使的较量,简直是无懈可击,自己不都是急匆匆的来请罪了。那么皇帝是不是支持或者说像前几代皇帝一样无奈的同意河中扩张所辖范围?这一点真不好说了,按照之前的做法想法,陛下是不是认为自己还想拥兵自重?
杜审权不说话,李佾也不着急。
杜审权这一次前来有先认罪实则脱罪的意思,也有投名状的显示忠诚,但还有考校皇帝的初衷。如果你这个皇帝太操蛋,我也就不表忠心了。但现在位置转换,成了李佾考校杜审权。
这位置转换可不是那么轻易,以杜审权的位置和曾经的杀伐,就这气势想转换也转换不了。但李佾上来就说第一次禀报是河中节度使宫外求见,一下就压住他,随后几番试探,这才确立了主导。
“臣斗胆请陛下扩张河中所辖范围。”杜审权也是杀伐果断之人,一躬身,“并非臣有私心,而是京畿重地安全为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