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年祷告过后,站起身来。
一向散漫、不羁的眉眼,带上了些许犹豫。
“沈弟,你说……道祖大人真的会保佑我心想事成吗?”
对幼妹回来已经不抱希望的他,不知道为何这次竟然升起了一丝期待。
而这种期待,正是身旁之人带给他的。
这个仅仅与他第一次见面的人。
人生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若是之前有人告诉他,他会认下仅仅见过一面的人当弟弟,他一定会对那个人嗤之以鼻。
他唐瑾年平日里虽然玩世不恭了一些,但是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当他弟弟?
“当然。”
晏清笃定道。
我不知道,道祖大人会不会保佑你。
但是我一定会让你心想事成的,就怕你到时候反倒后悔了。
既然已经祷告完毕,二人左右也是闲来无事,便相约着去前院的大殿外,观看百花节祭祀仪式。
出后院山门时,两人果然又碰见了守山门的小弟子。
小弟子叫住晏清,像是鼓起了莫大勇气。
“居士,你要走了吗?”
随后伸出手,递给晏清一个香囊。
“这个送给你,里面放了一颗药丸。
不仅可以驱除蚊虫,还可以凝神静气。
你方才不是说近日受到蚊虫的干扰,睡不好觉吗?
当然,日后居士若是中毒了,也可以服用它。
不过居士福大命大,自然是用不上它的。”
如果被香山道长知道了他平日里最看重的弟子。
将他好不容易从丹炉里面炼出来,可解百毒的丹药,当成了普通的驱蚊药,送给了别人。
不知道要做何感想。
香囊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过巴掌大小的蓝色布包。
上面甚至没有刺绣,但是晏清却觉得它千金难买。
“谢谢你,小道长。”
她郑重地说道。
小弟子摇摇头,腼腆地笑了笑。
只要对方能收下,他就很开心了。
只是此去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他巴巴地看着晏清,清澈的眼眸中闪动着莫名的期望。
“我叫玄机……居士不必再叫我小道长。
唤我玄机即可……”
晏清也突然笑了笑,随后快速在玄机的耳旁,低声道:
“我叫云晏清,你也不必再叫我居士,唤我清儿即可。”
随后还冲玄机眨了眨眼睛。
云晏清……
轰!
玄机的脑海中仿佛绚烂的烟花炸裂,陡然间,他像是什么都明白了。
在云国,谁人不知护国公主的名字就是“云晏清”……
一直到晏清走后,曾经带着一丝稚气的玄机,像是突然长大了一般,对着晏清离去的方向稽首,行了一个道礼。
“无量天尊,云居士,玄机一定会日日夜夜在道祖面前为你祈福的……”
通往前院的山路上,山花烂漫,鸟语花香。
若是以往,唐瑾年定要停下脚步赋诗一首。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唯有美人和美景最不可辜负。
但是此时,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吃味。
别说赋诗了,连欣赏美景的心情都没有。
“沈弟,你刚刚和玄机说什么了?”
当初,他上山的时候,玄机可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唯恐他又来找香山道长厮混。
怎么到了沈弟这里,情况就全变了?
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
沈弟还收了玄机的礼物……
他给沈弟的礼物,沈弟都没有收……
晏清本就是为了不让唐瑾年发现她的身份,才附在玄机的耳边说话,又岂会告诉他。
“没什么,就是一些感谢的话语。”
唐瑾年自然不信,但是也不好追问。
两人到达前院的偏殿时,现场的气氛已经被炒得火热。
宽敞开阔的院子里都是震耳欲聋的沸腾声,仿佛要把牌楼的绣球都给震下来。
通过良好的视力,和优越的身高,晏清正好能看见,身穿锦绣衣裳的云芊芊站在最前面的舞台上。
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与张扬。
似乎五年前的丑事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这怎么可以呢?
晏清心里想道。
这样艳阳高照的天气,这样沸腾的人声,仿佛穿梭了时空,又将她带回了十四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年,小晏清四岁。
她的人生才刚过了短短的四个年头。
但是这四个年头都是在这矮小、破旧、衰败、充满死气的冷宫中度过的。
她站在冷宫的院子里,四面都是灰扑扑、落了漆的宫墙。
抬头望天,通过四四方方的屋檐,她看到了天空很蓝,云朵很白。
但是终年盘踞在冷宫上空的乌鸦,嘶哑声却很难听。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呆着这里。
只是听从姑姑的话,不要乱跑,等姑姑回来,她就有好吃的了。
虽然那些吃的并不好吃,但是她不想让姑姑担心,每次都装作很开心的样子。
有一天,小晏清实在是太好奇了,借着体型瘦小的便利,偷偷溜到了御花园。
她躲在茂密的草丛里。
仅仅隔了几十步,对面却仿佛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春日暖阳。
一片灿烂的朝阳下,一个穿着粉衣的女孩子在一群女孩子,以及一群宫女的簇拥下是那么的不可一世。
她眼睛一瞥,眼角的余光处正好看见瘦弱的小晏清,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们。
小云芊芊眉毛一挑,嘴角尽是促狭的笑容。
“快来看啊!草丛里躲了个什么怪物!”
宫女们闻言,赶紧跑了过去,企图抓住小晏清。
小晏清吓得飞奔了起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她们抓住!
风呼啸地在她耳边吹过,身后尽是女孩们肆意的嘲笑声,以及小云芊芊尖锐的叫喊声。
“快给本宫抓住她!本宫要扒了她的皮!”
终于,豆大的泪珠从小晏清的眼角垂落,而后被风吹干。
她不明白,明明姑姑说她是父皇的孩子,为什么她不能住在皇宫里面……为什么她们都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