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欣欣这一连串问题,完全是下意识问出来的,不如说她没什么脑子再去细想了。
刚才,那手术室里,是周妍。
她脑袋轰隆轰隆的,根本停滞了,她想起昨天中午,她还和周妍说话,那个时候……周妍她……她已经满脸都是强颜的欢笑。
蒋欣欣仿佛被针扎了,她昨天为什么没有发现,或者说,她发现了,只是满脑子主意的,却是自己的那点小事。
从来没有感受过愧疚的蒋欣欣,此刻几乎被淹没了一样。
张招娣一下看到蒋欣欣眼圈红了,也有点意外,她说道:“哎呀,欣欣,你别,哎呀,真是我就说,周妍肯定没事的,余护士他发现的早,送进手术室的时候,当场一个夜班的外科医生就进去帮周妍手术了。”
也就是从发现到治疗,都是非常的及时的。
但是蒋欣欣还是愣愣的,根本都没法开心起来。张招娣也有点愧疚,“欣欣,现在医院人手不够,我先去给病人扎针了,你,你别难受啊……”
唏嘘不止,张招娣看着蒋欣欣和自己手里的输液瓶,只能艰难地拿着输液瓶走了。
蒋欣欣后脑勺那一整片头皮都是发麻的,她手指发着颤抖,在想余旌阳六点就发现了周妍的事情,那周妍肯定还要更早出事,现在是早晨八点半了。
也就是说,保守估计手术也已经两个小时。
想起刚才余旌阳看也不看她的样子,蒋欣欣就心里更加发毛了。
楼下能看到门诊大厅,乌央乌央全是排队的患者,这是正常的,可是此刻这种景象却无形给蒋欣欣带来了压力。
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接触医生的经历。
她的身体经过蒋女士的照顾,一向非常好,从小,只有零星几次的生病经历。
而那次高烧,就是在乡下的姥姥家里面。
蒋女士连夜,带着高烧不退的蒋欣欣,去了唯一的赤脚医生那里。
医生拿着拇指粗细的针筒,那时候兴打针,那针筒的样子也不是现在,非常古老的粗针,扎在蒋欣欣的手臂上面。
蒋欣欣那时候,只想着不哭,不给蒋女士额外的添加麻烦。
可是那针,实在是太疼了。
蒋欣欣忍着忍着,就忍不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医生还不结束,她已经那么勇敢地,忍了那么长时间,如果医生早点结束,她就能成功忍下来了。
可是她还是哭了,那时候的委屈,是长长久久烙印在了蒋欣欣的身体和心中。
因为那疼痛无比的一针,也并没有治好她的发烧。
她还是浑浑噩噩了不知道多久,蒋女士做了那么多好吃的汤,她都吃进去,也不见效。
后来,后来。
印象中就是搬回了城里,一直住到了现在的那个家里。
蒋欣欣比以往都要认真地练习厨艺,跟蒋女士学做菜,认真地按照精密计算地时间一日三餐,就是害怕,哪一天……再次生病。
蒋欣欣满头大汗,清醒过来依然看见门诊底下乌央乌央的病人排队。
旁边,一个声音仿佛已经响了很久:“小蒋?……欣欣?欣欣你怎么了?欣欣?”
蒋欣欣僵硬地扭过头去。
郭长龄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脸色明显掩不住有点担心,“你怎么了脸色?是不是不舒服?”
蒋欣欣发现自己已经一身汗的时候,看着郭长龄就不说话了。
她居然,又重回曾经的噩梦里。连蒋女士,都从来不知道的,她童年里的深埋起来的噩梦。
因为她从来没有跟蒋女士抱怨过,毕竟她是那个别人嘴里最好的孩子。
郭长龄反而更加担忧,“怎么不说话呢,说出来哪里不舒服,我……可以给你看看。”
蒋欣欣看着郭长龄,这时好在她已经清醒了,便慢慢咽了一口,有些哑的嗓子说道:“我没事,谢谢郭教授。”
刚才郭长龄说他可以给她看看,他怎么会,他不是一场手术都要排队预约的郭教授吗?
蒋欣欣心里的话没有说出来。
郭长龄片刻说道:“欣欣,你的脸色很不好。”
蒋欣欣一向有着健康的红润面色,这得益于她和蒋女士一样的基因,一样的食补。
可现在流了那么一身凉汗的蒋欣欣,已经是面色有些发白的。
蒋欣欣还是摇头:“真的没有事,只是刚刚从手术室下来。”她看了一眼郭长龄。
医院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这位郭教授的眼,此刻医院里唯一还闲着,没有受到周妍割腕影响的,或许只有能够置身事外的郭长龄和他的那位徒弟郭思宇。
郭长龄薄唇微微抿起,说道:“我听说了。”
蒋欣欣慢慢把手离开栏杆,刚才情绪最波动的时候,她下意识扶住了身旁可以依靠的东西。
可是这是三楼,栏杆下面,就是门诊大厅。若是失手,她也会危险。
显然她刚才握住的地方,也已经是湿漉漉一片了。
郭长龄看见了那里。
他的薄唇更加出现血色,似乎顿了顿才说道:“欣欣,一楼急诊部还有医生在值班,你还是去做一下检查。自己的身体,还是要多注意。”
蒋欣欣是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像是遭受了什么大变一样,人才会出现那种骤然间虚汗增多,浑身寒凉。因为她看不见所以感觉无所谓。但是现在的她,绝对称不上健康。
周妍只是蒋欣欣的同事,要说因为周妍进了手术室,就变成这样,显然无法让郭长龄取信。
蒋欣欣目光掀起看了他,为什么要叫她欣欣,这么奇怪,医院里面喊她欣欣的,还都是几个护士之间,要不就是周妍。
“郭教授,冒昧问一下,您当医生多少年了?”蒋欣欣忽然就问了一句。
这句话让郭长龄神情微微动了动。
国内传闻郭长龄从事医学三十多年有余,要是这样,根据他现在的年纪,他岂非是不满二十岁,又或者,比余旌阳还要年轻一点。
而面对别人问这句话,郭长龄似乎没什么好避讳的:“到了今年,整整的三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