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女士是蒋欣欣唯一的亲人,而且是少有只听见电话中的声音,就让人不忍的温柔女子。
挂了电话之后,郭长龄忽然说道:“查一下小蒋胸苷激酶。”
院长和几个医生看了看,胸苷激酶是现在的一种癌筛手段,且化验时间很长。
“我们不知道小蒋这样会持续多久,胸苷激酶的化验时间……”
郭长龄目光看不清晰:“没关系,让化验科尽快。”
周妍奶奶的手术很成功,肿瘤完整切除,在最后的缝合阶段,蒋欣欣突无征兆地倒下。所有医师那一瞬间都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在惊愕之后,郭长龄迅速摘下了自己的口罩,抱起了蒋欣欣。
手术室里,留下了两个助理医师,为老人家完成了伤口缝合,并送回了加护病房。
周妍在病房里呆呆的等着奶奶手术结束,看见老人家被推出来那一刻,她像是害怕一样颤抖,直到那两个医生说出“手术一切顺利,等后续观察”。周妍整个人脸上,现出一种又哭又笑的表情。
那两个医生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蒋欣欣现在在急救,情况不知。”
周妍在奶奶的病床前呆住。
整个医院都知晓了蒋欣欣倒在手术室的事。蒋欣欣,诊断结果出来却说医院没有人知道病情是什么,就只能眼看着女孩生命垂危。
医院所有人都是同一个反应,怔呆了。
从抽血查验胸苷激酶,郭长龄就一直站在加护病房里,蒋欣欣的旁边,他看着女孩的脸。
之前,是他伸手,把女孩睁着的双眼,给盖上了。
这种木僵一旦开始,患者就会保持发病前最后一个状态,根本不能再改变。
若蒋欣欣就这样睁着眼到天荒地老,仿佛也是可能的。八壹中文網
一个玻璃门外的医师垂了垂眸,对身旁院长说:“郭教授,似乎对小蒋有所不同。”
之前大家都没空在意这些,只是此刻,能让郭长龄真正站在这里上心的,甚至不是他刚做完手术的老人家。
一辆出租车直接停在门诊楼的门口,里面的人看见出租车里走出一个鬓发如云的女子,穿着简洁,整张面庞上白皙柔和。
她似乎是在强忍悲痛,在导医台问了几句后,就起身往电梯门走过去。
郭长龄在楼上窗户看见来的女人,他收回了视线拉上帘子。
他站在窗前好一会。
也许是因为有些人实在善良美好,所以老天也是忍不住怜爱,让她几十年如一日地美丽优雅,让所有见到她的人感受到自身的污秽和浅薄。
就和他此刻感受到的一样。
蒋女士走入了医院的电梯,她却并不知道应该去几楼,这时电梯自动往上,一直一直在她无措中,打开了门。
就像是有人为她设置了楼层。
清静的走廊里,她只看到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院长转过头,看见了蒋女士。
“您是……蒋欣欣的妈妈?”
这样一张脸,实在让人恍惚过后,迅速认出了女子的身份。
院长再也顾不得,快步就朝蒋女士走过去,“蒋明月女士,您好,免贵周初明,本院院长。”
让他动容的是,面前女子尽管悲伤,却还是在维持她的礼数。
“欣欣她在哪,我能见她吗?”蒋女士轻声说道。
没有质问为什么好端端女儿就在医院出事,也没有哭闹撒泼,她只是独自承受从听到消息以来的悲痛。
不要说院长从医数十年,在场看到蒋女士的医生,都胸中升起一种对这女子的愧意。这种愧意,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下意识反应。
这时,病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道身影站在那里,神情就像是带着幽意:“桂兰……”
蒋女士颤了一下,慢慢地抬头看向声音来处。
郭教授捏紧了手心。
可是蒋女士的目光就像是穿过了他,茫然地抬起脚,朝着病房走。
一直走到郭长龄身边,然后在僵硬的身体旁,蒋女士进入门内,看见了病床上的女儿。
“欣欣。”
她的声音轻的就像是呢喃。
郭长龄还保持站在门口的姿势。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是这种反应,是女子的平静让他不知所措,还是一直以来,都是他想错了而已。
很显然蒋女士的眼中,此刻只有病床上的蒋欣欣,当看见蒋欣欣真的毫无反应的样子,她强忍一路的眼泪,还是落下了来。
她像任何一个慈母一样,抚摸自己女儿的脸颊,不过是期盼蒋欣欣给个回应。
蒋女士在病床旁待了快二十分钟,郭长龄和院长一众医护人员,就站在病房的玻璃门外面,看了她们母女二十分钟。
郭长龄忽然就有点幽凉一笑,真是被人当高高在上的教授太久,以为自己在任何人的世界里,都很重要。
而眼前的这对母女是真的告诉了他,在她们的世界是真的没有他,至少是,不需要他。
郭长龄忽然就觉得疲惫,那种追逐医学几十年,耗尽所有热情和时间,自以为无愧无悔的人生。疲惫一旦压来就排山倒海,他的医学理想仿佛正在手心被一点点捏碎。
院长脸色煞白:“郭教授,你没事吧?”
一场手术接着一次大病,要是说现在郭长龄突然倒在这里,院长觉得自己马上心脏也要猝死。
还好郭长龄只是僵硬了片刻,他的脸上挂起那种虚无的笑,“院长,我先去楼下休息一下,小蒋这里,还麻烦你多看着。”
院长急的有点失态:“我先送您去休息。”
郭长龄却立刻摆了摆手,眉头紧紧皱着,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就这样他在五双眼睛的注视下,自己步入了电梯。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蒋女士这时也从病房门口出来了,她的目光,很自然放在了特征最明显的院长身上。
院长从郭长龄的离开中,立刻就条件反射般,僵站了身子。
“蒋明月女士?”院长几乎是有点惊疑地问,因为蒋女士的反应中除了悲伤外,应该对女儿变成这种模样,表现出的不解却没有。
她看着院长,说了一句众人都没想到的话,“我来的时候太匆忙,忘了带电话,不知道能否向院长帮我打个电话?”
这样的要求自是没有超出什么常理范围,院长立刻就伸出手握住口袋的手机:“可以,蒋女士说号码?”
其实院长也并不知道,除了蒋女士,蒋欣欣还有什么亲人,医院对这孩子的了解现在才发现真是零。
蒋女士勉强笑了一下,“烦请院长拨一下。”
院长当然义不容辞,一边掏出手机,看对面蒋女士记忆很清晰地,报出了一串一串的数字。
院长一边利落地按着,按到第五个数字他的手开始迟疑,第六个、第七个他有点发抖,第八个?咦?第九……
在院长的手机上,早就蹦出了一个名字,只不过他不敢相信。
而那个名字,偏偏真的顽强撑到了蒋女士说完最后一个数字,院长这下是真的有点风中凌乱了。
旁边的几个医生当然也是盯着看,他们此刻的表情,囧囧有神,和院长差不多。
余、余旌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