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炎扭过头,提醒道:“姑娘还是穿上衣服吧。”
海棠姑娘一愣,低头看了下顿时俏脸微微一热,但她也不是十分在意,烟眸流转,意味深长地轻笑道:“不必多此一举,既然误会解除,公子可要对海棠温柔些了呢。”
阳炎纳闷道:“什么意思?”
“……”海棠姑娘仔细端详了他几眼,确认他不是在明知故问,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公子难道不知道入幕之宾的含义?”
阳炎反问道:“不就是欣赏姑娘的技艺么?”
海棠姑娘:“……”阳炎见她神色古怪,暗想上次当林师姐的入幕之宾就是听她弹琴,顺便达成了不为人知的合作关系,还有了修为上的突破,这次无非就是欣赏海棠姑娘的舞蹈,还能做什么?海棠姑娘半晌才无语道:“公子只知其一,这技艺嘛,如果姑娘愿意,是可以在……在床上一起施展的。”
她的话说得很是直白露骨,阳炎再听不懂就是白痴了,顿时脸色有些僵硬。难怪刚才海棠姑娘跳舞时好端端的脱衣服,还投怀送抱,搞什么美人酒,原来是这样,他一开始就误会了,把人家娇滴滴的姑娘当成了刺客。闹出这么大的乌龙,阳炎颇有些尴尬,还好刚才没有痛下杀手,不然就错杀无辜了。“在下险些害姑娘性命,自罚三杯向姑娘致歉。”
阳炎认真地向海棠姑娘道歉,并拿起酒壶倒满三杯(没用过的酒杯),不等她答应就一饮而尽。然后阳炎啧了啧嘴,觉得不对,一点味道都没有哪里是酒,分明是水。海棠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娇媚无限,心里的那点幽怨烟消云散,莞尔道:“海棠这里只有美人酒,公子这三杯可不作数,把酒拿来。”
阳炎敬而远之道:“在下已经道过歉,姑娘若嫌不够,可另提要求以作补偿。”
海棠姑娘俏脸微沉,这美人酒其他男人想饮还没有呢,这个少年居然很嫌弃。“算了,海棠怎能强人所难,原谅公子了便是。”
阳炎松了口气,他还指望对方给林师姐捎口信呢,她要是以此威胁,还不能不喝。“多谢姑娘海涵,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
发生了这么尴尬的事,阳炎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趁机提出告辞。“啊?你要走?”
海棠姑娘一呆,这少年是什么构造的,便宜占了,然后甩手就走?等她反应过来时,阳炎已经掀开珠帘走了出去。“杨公子……”她急忙光着脚下床,想要挽留,追了几步,凉意袭来,豁然想起自己没穿衣服,而阳炎的随从还在外面,这么出去大为不雅,只好站住,愤愤不甘地跺了跺玉足。俊俏小生对着黑袍人道:“你弟子都进去小半个时辰了,就不担心吗?”
黑袍人淡定地喝茶,俊俏小生没辙了,皱了皱眉,想着是不是该进去瞧瞧。珠帘晃动了下,他急忙正襟危坐,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阳炎出来说道:“走吧。”
俊俏小生神色一喜,故作疑惑道:“你不是很喜欢看海棠姑娘跳舞吗?这么快就腻了?外面可是有危险等着我们呐。”
阳炎淡淡道:“本宫正要会会他们。”
哗哗!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已然变作了一片黑云,毫无征兆的倾盆大雨骤然降临武功城,洗刷着这座东州第一大城。海棠姑娘此刻的心情正如外面突然变幻的天气一样。天生拥有一张惊艳众生的脸蛋,身姿丰韵绰约,而且修炼极乐门的双修之道,她十分清楚自己的魅力。这些年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男子,其中天才人物不胜枚举,就算是整天囔囔着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看到她时也会看今天呆,稍微露出一些雪肤,就会暗自吞咽口水。今天并不是她第一次在极乐楼登台,阳炎也不是她的首位入幕之宾,但在阳炎之前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出身高贵的天之骄子,然而他们进入闺房时的眼神都不一而同,恨不得马上将她的衣服一件件脱光丢到床上去。从未有一位男子,在她衣衫不整的情形下,可以目光清澈而平静地对着自己说,姑娘还是穿上衣服吧……尤其说这话的男子,还是一位只有十五岁,正处在血气方刚年纪的少年……有这么打击人的么?更过分的是,那少年不等她答应就走了,等她换好衣服出去时,已经空无一人,溜得那么快,就好像她会吃人似的。海棠姑娘内心深处涌现出难以言喻的挫败感。难道这世上真有不为美色所动的男子么?曾经她对此嗤之以鼻,从这一刻起,她开始有些相信了。蔫蔫地倚坐在桌旁,埋首臂间半晌,抬起头时幽幽长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啊!还想本姑娘替他捎口信,下辈子吧!不过……“他和如梦是什么关系?有事相询,会是什么事呢?”
海棠姑娘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好奇心,如此一个不解风情的少年,就算是圣女也难以令他动心吧?“来人。”
她忽然开口喊了一声,立刻有两名女侍敲响了石门,问询道:“姑娘?”
“立刻准备一下,回一趟宗门。”
听到里面传出不容拒绝的声音,两名女侍一愣却不敢多问,只应道一声:“是!”
“杨九……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海棠姑娘幽幽望向窗外,忽然娇笑一声,喃喃自语着。“真是期待呢!”
……走出极乐楼,立刻有刺骨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冷风吹拂发梢轻舞,雨水淅沥沥像是连珠丝线一样落下,滴落在人的肌肤上,一阵冰凉。正如此刻阳炎的心,一样的冷。还是不肯放弃么?踏出极乐楼的瞬间,不用冰若言和水念予提醒,他已经察觉到了几十股凛冽至极的杀意,他们埋伏在此不知多时,仿佛自己一日不出来,他们就会一直等下去,誓不放弃。既然如此,那就杀吧,用鲜血来祭奠他们的愚蠢!踏!阳炎纵身一跃,直挺挺地落在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理得一片空旷的燕婷街上,脚掌践踏在地面的积水上,荡起大片淤泥污水飞溅四周,几道黑影一闪而没,显然是不想被污泥沾身。啪嗒!啪嗒!一点一滴的雨水落在身上,阳炎没有祭起护体灵元,任由雨水打湿长发,打湿衣裳,仅仅数息,已然全身湿透。然而,他的眼眸却锋利无比,冰冷至极,仿佛黑夜之中悬挂的两轮寒月。“黑暗之中的诸位,在下杨九,求杀!”
阳炎环视四周,纵然一片黑暗空旷,但那一袭袭黑衣仿佛无所遁形,朗声开口,平淡的话语却声震云霄,传荡四方,回音不绝。天地更寂静了,淅沥沥的雨声仿佛滴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肃杀之气越发浓郁。阳炎静候半晌,仍无一人出手,但杀意始终萦绕四周,挥之不去。“欲杀吾者,西南城郊,不见不散。”
阳炎淡笑一声,手捏印诀,兵字诀开启,身影瞬间消失,化作一道流光划破凝固的气氛,以及寂静的雨夜。“追!”
一道沙哑的声音传出,本该空无一人的燕婷街四周各个角落,一道道黑影闪烁而去,紧咬着那道疾驰的流光。“姐姐……”水念予看向身边笼罩在黑袍下的冰若言。“去那里等他。”
冰若言清冷道,二女的身影逐渐虚幻,而后如泡影一般破灭为虚无。……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幽深,明月不见,星辰暗淡,雨水淅沥,路黑而滑,远离城区之后,武者的视线都受到极大的影响,难以看清道路。但无论是阳炎,还是后方紧追不舍又迟迟追不上来的黑衣蒙面人,雨夜的昏暗都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遇到水坑也是直接趟过去。脚掌践踏积水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西南城郊,最著名的就是荒墓之地,连绵数万里的乱葬岗,无数年来,不知多少英雄豪杰被抛尸于此,英魂无眠,怨念不散,早已成为阴气聚集之地,诞生出不少强大的鬼物。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这里,就算武道强者一般也只敢在外围转悠,一旦深入基本成为了鬼物的养料。阴风怒号,寒意刺骨,阳炎仅仅闯入荒墓之地百丈余就选择了停下。嗖嗖嗖!一道道黑影闪现而来,成环形将阳炎包围在中间,气息无一不强大到可怕,恐怖的威压让得他一瞬间仿佛身陷泥潭,一双双冰冷至极的眸子如利刃一般刺向他,杀机凛冽。“小子,你这是自投罗网。”
一名黑衣人冷声道,他们的目的本就是将阳炎引诱到这里,没想到他居然主动跳了进来。“是么?”
阳炎冷笑一声,这些黑衣人凌滞于空,一个个气息强大,无一不是厉害的天玄境强者,随便一人都能轻易灭杀自己,但他的眼中毫无惧意。“就凭尔等,还不够资格杀本公子,藏头露尾的那几个老家伙不出来么?”
阳炎话音刚落,四周寂静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三股浩瀚如烟海难以捉摸的深渊气息,一道苍老的声音随之响起。“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区区灵元境六重修为,竟能察觉到我们三个的存在。”
阳炎浑身凛然,这三人的威压不似那些黑衣人那么厚重强势,却幽深四海,至尊无上,仿佛无论逃到何处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更为恐怖。不单是阳炎,就连那些黑衣人中都有许多人不知道那三人的存在,露出惊愕之色。对付区区一名灵元境六重的少年,出动数十尊天玄境顶尖强者,外加三尊至尊境强者,这般豪华奢侈的阵容前所未有,这小子死亦无憾了!“就只有三位么?其他人都是不敢抛头露面的无胆鼠辈么?”
阳炎脸色古井无波,对着荒墓之地的黑暗之处朗声说道。然而这一次,黑暗中再无任何新的气息出现,也没有任何回应,有的只是寂静之中的风萧萧雨淅淅。阳炎心下一沉,他知道暗中肯定还有别的强者在,只不过对方很谨慎,并不愿意露面,这下就麻烦了。“师尊,可有办法引他们进来?”
阳炎暗自问道。“有两个人分布在不同方位,很谨慎,我若靠近会打草惊蛇,不过可以试试,炎儿多拖延一些时间。”
冰若言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时间!阳炎暗暗握了握拳,望向四周虎视眈眈的几十名黑衣人,以及从三个方向缓步走来的老叟,脸庞均被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仅能看到在阴风中徐徐飘动的白须,无以言喻的压力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