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海正游走督工,转头望来,见少爷已经回来,大喜过望奔来:“我就说少爷没事!”
“你先把这人撵走!”翘儿指着男子道。≥≧八一中文w﹤w≤w﹤.
凤海当即撸起袖管:“得罪了徐先生!”
“别动粗!”男子警告道,“我跟你家老爷称兄道弟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呢!”
“是是是,您是秀才,十多年的老秀才,我不动您,我请您。”凤海咧嘴笑道,“请吧徐先生!”
“杨府厉害,下人都如此跋扈!”男子摇头哼笑一声,望向杨长帆,“我今天走了,以后可就再也不来了,任公子到时如何求我。”
杨长帆揉着下巴舔着嘴唇,最终还是问道:“先生,我事情多,咱们别卖关子,有一说一,我再听你一句。”
男子这便笑了:“某虽不堪,可保公子一年的财路。”
“我说了,别卖关子。”
“公子赠我十只风铃,我可以拆台,也可以捧场。就像公子赠令弟风铃一样,既可兴浪,亦可覆舟。”
杨长帆深想一步,遂觉出此人的无耻。
先他看破了自己的商业炒作和虚假广告伎俩,当然这也没什么,很多人都可以看出来,他无耻主要是无耻在深受启,准备将这样的虚假广告扬光大。
有铃无铃,两两分组比较,结果可以是铃有效,或者没有效,但这个结果不一定是公正客观的,因为掌握分组的权力在这个男人手中。
但这个男人真的太狂了,大家凭什么相信你的结果。
杨长帆疑惑之间,凤海凑过来低声道:“这人虽然十几年没中举,但在绍兴还是有个名号的,老爷也提过……撵不撵,公子定。”
杨长帆没想到,这个癫人对绍兴的舆论影响竟还真有些主导力。
但杨长帆依然不太在乎,风铃不过是热手生意而已,他没指望能长做下去,不过对于这个男人的无耻,他倒是有几分兴趣,理念很先进,跟自己一样对于海妃完全没有敬重之意。
“取十只铃给先生。”杨长帆终于转变态度,“这个朋友我交了。”
“不看字么?”男子神色一扬,抬了抬手中的画卷。
“我不懂字画,待先生扬名后再品不迟。”
翘儿气得直跺脚,但相公有令她不得不从,只好去取铃。
男子也不急,将字画双手捧给杨长帆:“咱们运气好,这幅字这辈子就能价值千金,运气不好,就只能将富贵留给子孙了。”
杨长帆呵呵一笑:“先生既自负,为何将成就归于运势?”
“在我看来,运势不在于你做什么,而是在于你何时做。”男子交过字画,望着忙碌的人们负手而立,“杨公子早一个月做铃,考季未至,恐无销路,晚一个月,考季又完结了,所以说杨公子就是有运势,刚好做对了时候。可我听说杨公子要种海,这运势就不对了。”
“怎么说?”
“如今倭寇势大,潮汐不定,这种时候种海,恐难有收。”
“那是先生还不知我要种什么。”
“眼下的情况,种什么不重要,最好什么都不要种。”
“那在下就专心做铃了?”
男子郑重点头:“对,专心做,商策得当,保你一年之内,富甲绍兴。”
专心要做的事不被看好,随心插柳反倒成荫,这种感觉又痛又痒。
杨长帆也不在乎他的评价,只笑道:“不管先生对错与否,海我是真的不打算种了,我已有与风铃相比利润更甚,销路更久的计划。”
“公子得遇贵人了?”
“你怎知道?”
“几品贵人?”
“……”
“严党的吧?”男子又小声追问。
杨长帆这会儿真觉得他神了:“先生定是听说我在绍兴府的遭遇。”
男子摆摆手:“罢了罢了,大家都不信我,再多一个也无妨。我来这里也只是手头紧张,赚些银两罢了。”
“你要多少?”杨长帆知道,他肯定是问虚假广告的劳务费。
“给多少要多少。”
“那事成再给。”
“最近手头真的紧。”
“二两可好?”杨长帆成心开了一个极低的价码。
“多谢杨公子!这个月能过了!”
杨长帆彻底服了,您闹这么半天就为了二两银子?这就是一个高级要饭的啊!
杨长帆随手取出碎银豆子塞给男子:“先生莫失信。”
“怎能!”男子毫无气节地乐呵呵接过银子,不忘后续宣传,“我与你父亲是故交,公子今后有什么难处,大可来找我。”
“先生怎么称呼。”
“某姓徐,字文长,进了山阴提我名号,自然有人指路。”
“徐文长啊……徐文长……”杨长帆默默嘟囔一番,好俗的名字啊。
很快,男子取了风铃,拿了银子,得兴而去。
“你还真理他。”翘儿看着这货兴高采烈的样子微露嗔容,“就欠撵!”
“嗨!”凤海在旁劝道,“到底跟老爷有些交情,就当个讨饭的好了,不伤和气。”
“咱这边老秀才都这德性啊?”杨长帆望着一路小跑的徐文长问道。
“不不不,他是脑子出问题了才这样。”
“怎么出问题?”
“我也是听老爷说的。”凤海回忆起来,“这徐渭年少时可了不得,六岁会读书,九岁会作文,十岁名动绍兴府!少年得志,我越中十子之一!”
“比我弟弟还厉害?”
“斗胆实言,当年名气比二少爷要大得太多了。”
“那越中十子什么概念?”
“这可都是咱绍兴的大人物!除了徐渭以外皆已中举,出一两个状元都不稀奇!”
“理解了……跟这帮妖孽齐名,考了十几年还未中举,是要闹病了。”
“可不是,自从他得越中十子之名后,接下来就没好事。”凤海比划起来,“别说举人,他考秀才都考了十年!又是庶出,家里养不动他,就此被撵出门,入赘别人家!接着考,没等中举,他夫人先过世了,他也吃了十几年白饭,名声早就没了,妻子死了,丈人家也不愿养他,他就又被轰出来了,只好以开私塾以塾师为生,一面教人一面考试,考到今年考了多少届咱也算说不清了。”
“也难怪他……”翘儿听过之后动了恻隐之心,“明明是跟爹一辈的人,现在眼看就跟小郎一辈了……连个家都没有。”
如果一个人经历持续的低谷,早就认命了,怕就怕起点太高,一下子摔得七荤八素,这就要生病了。对这样一位病人,杨长帆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求他下次没饭吃了换个地方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