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几年,陈慕涵都拒绝深思自己当时那个决定,不愿细查自己内心是否有悔意。他有时相信,尽管事情本身是自己做的决定,可常常又是身不由己的。他的心虽然是他自己的,可又似乎并不是总能按照他内心深处希望的方向行进。就比如那天,如果不是因为在酒吧门口碰到那几个小混混,他就不会坐上胡凯的车,继而可能……他就不会与胡凯签下合同,不会踏上演艺之路。
一连串的“巧合”构成了必然,可是,这一切难道不是他内心最初的预设?
陈慕涵不愿去深究这个问题,那之后的几年,他每每和林语珊在一起时都必须尽力躲避媒体的追踪,每当这时,他必须告诉自己,他也是“不得已”才这样做,因为虽然他从最初就知道艺人不允许谈恋爱——至少是胡凯签约的偶像艺人——的规定,虽然他极力要求并最终让胡凯同意他和林语珊继续地下交往,他依然没想到他会如此迅速地蹿红。
他没想到胡凯真的如他所承诺的,让自己在短时间内成为最当红的偶像,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一切都失控了。
那天陈慕涵告诉胡凯,不仅他弟弟没法和他一起出道,他也不能放弃林语珊,其他的条件他都可以接受,再苦再累,他都已经有了觉悟。
那天,林语珊为楚佳桃接风,那是她那段时间唯一一天没和陈慕涵视频通话,次日,一切照旧,她从陈慕涵的神情中看不出一丝异样。
楚佳桃回学校一周后,萧琦还没有返校。大一下半学期的课程比较轻松,他们此时没有面临就业的压力,课业也不繁重,对楚佳桃来说,唯一让她紧张的事只有两件,一件是萧琦的情况,另一件便是学期末的大学生话剧节了。
当然,偶尔令她情绪微动的还有时常能在校园里“偶遇”的那个人。广海文化大学并不很小,但陈时宇是个走到哪儿都十分显眼的人,篮球队每次比赛都会引来众多女生围观,引发不小的骚动。陈时宇重归单身后,又成为大家追逐惦记的对象。因此楚佳桃很难完全回避陈时宇。
而且,每次楚佳桃“偶遇”陈时宇时,她总有种错觉,不管她离陈时宇多远,陈时宇的目光每次都会向她这边瞥来。当然,分手后,他也一次都没有再联系过她,除了她去见萧琦的前日在学校里撞见他和另外一个女生在一起,她再也没有和陈时宇的实质接触了。
坦诚自问,楚佳桃并不觉得这种状态让她舒服,自在。虽然是她主动和陈时宇提出分手,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要求对方继续按照自己的期望行动,但她还是能察觉到,自己竟然隐隐地期待陈时宇还能和她保持联系,哪怕只是迎面碰面时打个招呼,哪怕不做朋友,也不像现在这样决绝。不过,另一个理智的她时常告诫:不要给自己留退路。
楚佳桃觉得自己不能对自己太宽容,因为她稍一放松,犹豫不决、怯弱不前的性子就出来作祟。
她和萧琦自那次见后,竟然也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无法前进,但两人之间却又已经发生了某种化学变化,亦无法后退到纯粹的朋友。楚佳桃千里迢迢去看他,虽然没有直言心意,但一般人应该都能有所揣测,心领神会——楚佳桃期待的就是萧琦的心领神会——可她又没有坚持留在萧琦那里,甚至这一周都没有和萧琦联系。她也不知怎么,冲动过后,她好像比以往更加退缩了。她像只燃烧了一次的烟火,已经用尽了力气,再也勇敢不起来了。
楚佳桃总觉得她已经把一切都向萧琦说了,萧琦应该什么都明白了,此时的她应该等,如果萧琦没有任何表示,没有任何行动,就说明他对自己无意……恍惚间,她还能回忆起她在那几天拥抱萧琦的触感……难道他没有体会吗?还是他的心其实另有所属,所以才无动于衷?
那日,楚佳桃正在自习室发呆,一旁的林语珊轻轻用笔捅了捅她,示意她看手机。
林语珊给楚佳桃发了条信息:看我2点方向那个男生,穿蓝色运动上衣的男生。
偷偷看,不要被注意到。
楚佳桃快速瞥了一眼她们2点的方向,看到一个正在向窗外张望的男生,即使他坐着,也依然能看出其身材高大。
林语珊又轻轻拍拍楚佳桃,示意她出去,两人收拾了东西走出自习室。走出没几步,林语珊又拉住楚佳桃。
“我们在这儿等。”林语珊神秘地说。
“怎么回事?”楚佳桃疑惑地问。
“先等等看。”
等了还不到1分钟,刚才那位高大的蓝衣男生就出来了,看到楚佳桃和林语珊后,他神色稍有迟疑,便径直走远了。
“那个男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总是能看到他……”林语珊看着蓝衣男生的背影说。
“啊?他跟踪你吗?”
“我之前还不确定,以为是巧合,但刚才你看……”
“他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楚佳桃回忆着,“啊……想不起来。”
“我也觉得眼熟。”林语珊肯定道。“但是我还去打听过,他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人。”
“他很高,看样子应该也是会运动的……”楚佳桃分析着。
“没关系,下次再遇到他,我就直接问他。大白天的,他也不敢怎么样。”虽是这样说,但林语珊的声音有些没底气。
当天下午,又是广海文化大学和广海体育大学的篮球友谊赛,篮球场周围照例围着厚厚几圈女生。楚佳桃她们下午有课,篮球场是她们上课的必经之路……
对这样的光景楚佳桃已经习以为常,回想半年前,她刚刚入学时,也曾在篮球场边看过他……如果没有后来那段莫名的交会,此时的她会不会更加坦然,也能像其他女生那样直视他在球场上的英姿?
此时的她只能偷偷看向球场,恰逢人群高呼,大约是陈时宇又有什么精彩动作了吧……
越过人群缝隙,楚佳桃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人,他刚刚扣篮成功,引发了这次骚动。这人身材高大,俨然就是上午楚佳桃和林语珊在自习室遇到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