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些事并没发生在身边,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它们引发的影响,当事人的感受。旁人都无从知晓。楚佳桃想。她一抬头。正巧看到孟云从门口走过,手上拿着一只热水瓶。
孟云还是那么瘦,如一根纤细木枝上顶着过大的树冠,多而蓬乱的头发随意披散着,素面朝天的脸依旧缺乏这个年纪的女孩的青春饱满。
楚佳桃没注意孟云是否还戴着上次她见到的那颗耳钉,只觉得她的整体气质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无心装扮自己的孟云。当然,孟云因为什么而变化并非楚佳桃所在意的。只是她们之间存在某种莫名的联系,孟云总是会“刚好”出现在楚佳桃的视野中。就在刚刚,孟云突然转头,向楚佳桃这边看了一眼。她俩的目光有一瞬间交接。
孟云看楚佳桃的目光是冷淡的,一如既往。
“曾经有一个女大学生的身份信息曝光到网上,后来有变态追到宿舍……”艾琳在身后继续她的警告。“所以,不要随便曝光自己的信息,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林语珊不在宿舍,陈晓梦的注意力已经转回她眼前的屏幕,楚佳桃无法和人求证,她刚刚在艾琳的话中听出了一根刺,她的话让她不舒服,但楚佳桃不能确定是不是只是艾琳表述方式的问题。
艾琳的话,听起来很像在说楚佳桃的信息之所以被曝光,是因为她自己主动提供的。
“楚佳桃,广海市xx重点高中毕业,高考以xxx的高分考入广海文化大学。家境非常优渥……陈时宇的第x任女友,也是陈时宇唯一曾高调告白过的女生……”
这些信息大部分都是褒义词,而且有些过度了。她的家境并非“非常”优渥,她的高考分数也不算顶尖……
楚佳桃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贪婪。平心而论,她的家境算是不错的,她的高考成绩也算优秀,她却急于否认,这源于她习惯性的对自己的更高要求。或许正是这种得寸进尺引起他人的不适。
可是,她依然不能就这样吸收所有的负面情绪,她要表达出来,哪怕会引起尴尬。
自从她对萧琦袒露心意后,楚佳桃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了一点改变,多了一些勇气,少了一点犹豫。
她对艾琳说:“艾琳,我没有主动曝光我的信息,我也不知道那些信息怎么到网上的。”
“我没说你主动曝光你的信息啊?”艾琳有点紧张。
“你刚才不是说……”
“我就是让你小心……”艾琳急着说。
“可是这不是我透露的啊,我怎么小心呢?”楚佳桃的声音也微微高了起来。
这时陈晓梦才注意到两人的摩擦,忙问:“怎么了?”
“小桃,我没说是你自己透露了你的信息,是你自己愿意这么想。”艾琳的声音也提高了。
“是你说不要随意曝光自己的信息,以免被有心人利用啊!”楚佳桃也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脾气。
“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信息最早肯定是你没保护好吧?不然有的事别人怎么可能知道?”艾琳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楚佳桃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她不熟悉的情绪——咽下。她后悔询问艾琳,她们这番对话没有意义。
“好的,好的,我接受。我保护好自己的信息,谢谢你。”楚佳桃说,随即,她起身出了宿舍。
楚佳桃从没用过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话,她心头刺痛,头脑发涨,整个人坐如针毡。她已经到极限了,无法再面对紧张的空气,最终还是逃离了。
艾琳也愣愣地,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用那种充满敌意的语气和小桃说话。
“艾琳?”陈晓梦的呼唤,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担心陈晓梦谴责自己,艾琳故意没有马上回应,直到陈晓梦又一次叫她,她才如梦初醒般应了下:“哦……嗯?”
“我理解你。”陈晓梦微笑道。“我也会有一点……嫉妒。”
艾琳刚想矢口否认,但当她又一次审视自己心头涌上的那股让她焦躁不安的情绪时,她承认,这就是嫉妒,仿佛一条绿色的毒蛇,在她周身缠绕,越缠越紧。
“我错了……”艾琳想摆脱那条蛇。她以为自己早已战胜了它。可当小桃那么漂亮的履历表曝光在网上时,她又一次看到那自己渴慕却怎么努力也无法触及的光芒。其实在她心中还藏着一股相反的情绪,即对那光芒的畏惧和不屑。她并不真的想被人瞩目,被人评头论足,她只是有种难消的不甘心……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那样的机会。”陈晓梦分析道。“如果有心,利用这机会可以得到很多。”
艾琳看向陈晓梦,此时陈晓梦低着头,艾琳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早已知道在陈晓梦浮躁、喧闹的外表下有着冷静深沉的一面,只是这一面不知何时会显露出来。
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呢?艾琳不禁有些好奇。
“可是语珊不会利用这些机会做什么。她没有什么想要飞。这种时候,她只会为了她男友纠结。”陈晓梦苦笑,深吸一口气。
原来陈晓梦还是更关注林语珊。艾琳想。虽然都是……嫉妒……但背后的原因或许不同。如果冷静地审视,这也可以成为一面镜子,映照出不同人的不同趋向,不同人的不同梦想。嫉妒,或许正折射出一个人想要而不得的东西。但究竟为什么不得呢?一定是客观因素使然吗?
“小桃也不会,她只会为……‘别人为什么这么说我啊’‘我和陈时宇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事’……一类的,烦恼。”艾琳允许自己道出真实想法。
“所以我能理解你。她们两个都是活在云端的人。”陈晓梦皱着眉,望着天花板。“每当我看到语珊那么‘超然’,那么没有功利心,我就很气。”
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长长地吐出来。
“可是,你看,连我们都会有嫉妒的感觉。这就是语珊和小桃不得不面对的吧。我们懂得克制自己,但更多人不会。人站得越高,就越失去很多东西。”
艾琳从没从陈晓梦所说的角度看过问题。她总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意识到自己的嫉妒后,便想努力摆脱。
“所以每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我就觉得,至少自己努力放下吧。一个人得到和失去的是相等的,只不过旁人看不到罢了。”陈晓梦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