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舞宁端起茶盏浅呷一口,然后慢慢的将茶盏放下,缓缓转过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魏临。
“不知……侯爷可曾听说过,八年前,颍州府‘兰氏一族’惨遭灭门一事?”
姜舞宁此话一出,魏临惊得当即愣住了,手中的茶盏也不由自主的重重顿在了身旁的圆桌上。
“太子殿下指的可是,八年前,颍州府兰校尉勾结山贼、监守自盗一案?”
姜舞宁神情自若的点了下头,虽然,她语气轻缓,但听上去却十分坚定的回到,“正是!侯爷既然这样说,便是您亦知道当年那桩案子了?”
魏临一对剑眉倏然皱在一起,只见他神情阴郁,目光惊疑不定,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姜舞宁将魏临的神情反应全部尽收眼底,可她并未急着追问,而是继续若无其事的打量着魏临。
好一会儿沉默之后,直到苏蝶舞将刚煮好醒酒茶端上来,才打破了魏临与姜舞宁之间相对无言的尴尬氛围。
待苏蝶舞端着陶盘退出花厅,魏临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太子殿下可知道,当年,判决兰校尉勾结山匪、监守自盗,罪名成立,即刻斩立决,兰氏一族成年男子全部充军发配,女子一律没入奴籍充当管妓的旨意,是当今圣上亲自裁决颁布的!!”
“本宫既然问及此事,自然是知道此中的利害关系!”
“不!您不知道!当年,兰校尉一案呈递入京,太后得知寿辰贡品被劫,当即一病不起!之后没过多久,太后便病体不支,驾鹤西归!当今圣上侍母至孝,为此才龙颜震怒,一气之下,甚至未经核实此案的所有证据,便一张圣旨,要了兰校尉的项上人头!甚至,就连兰氏一族都收到波及,无一幸免!”
魏临说的这些事情,姜舞宁已经从小断肠的口中听过一遍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种惊心动魄,五内俱焚的焦灼感!
封建帝制,上位者的一个情绪,便可以让无数人为之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姜舞宁稍稍稳了稳情绪,然后神情淡然的点了点头,再次坚定的说道,“本宫知道!”
魏临看着姜舞宁这副模样,深锁的眉头越拧越紧,原本还算镇定的情绪,现下也不自觉的开始有些躁动不安起来。
“那太子殿下您又是否知晓,一个不忠不孝的皇太子,其结果会是如何?”
这种话,不用魏临提醒,姜舞宁早已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想的清清楚楚!
颍州府兰氏一族惨遭灭门一案中,纰漏那么多,且那么明显,这其中经手案件审理的一众官员中,不可能没无一人发现!
若说,经手此案的所有官员,全部都有收受贿赂、贪污舞弊之嫌,这绝对是没有可能的!毕竟,这桩案子涉及军政双方的势力,想将所有官员要一并买通,谈何容易?!
那么,到底为何,如此破绽百出的一桩案子,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被定成了一桩死案,再无任何翻案的可能?
原因无他,无非便是因为,这桩案子涉及太后之死!
简单来说,无论颍州府兰氏一族的兰校尉,是否真的有勾结山匪、里应外合抢劫贡品的罪过,他都是导致太后骤然病逝的因由所在!
旁的暂且不说,只这一点,兰校尉便必是死罪无疑!
而且,下令处决兰校尉的,是当即圣上!若是有人胆敢对这桩案子提出异议,那便是在质疑当今圣上的裁决!
圣上如是真圣明,那便绝对不会犯错!圣上若是不圣明,那你提出异议又能如何?
再说姜舞宁,若是其他官员对这桩案子提出异议,最多只是不忠而已!可若是姜舞宁胆敢对此案有所猜疑,那便是不忠加不孝!
身为未来的储君,尚未有任何显著政绩,便被诟病不忠不孝!这样的罪名,便是皇上,也难保将姜舞宁周全!
又更何况,皇上是姜舞宁如今唯一可以依仗之人,若是她如此不懂分寸,为了一桩八年前的案子质疑当今圣上,那无异于找死!
所以,魏临方才所说的那些话,既非暗示,亦非提醒,而是警告!
姜舞宁深吸一口气,拿着苏蝶舞为她煮的解酒茶,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杯盏,看着里面澄清的液体摇曳不定,忽然莫名其妙的轻声笑了起来。
随即,姜舞宁抬手将那杯醒酒茶随意的洒在了面前的青石砖上。
“侯爷以为本宫醉了,说的都是醉话?呵呵,众生皆醉我独醒尔!现下,本宫只想问侯爷你一句,侯爷既知当年那桩案子,那您对此又是作何感想?”
姜舞宁问完,手中把玩着那个空杯盏,言笑晏晏的看魏临。
于此同时,姜舞宁第一次从魏临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像是悔恨,像是懊恼,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无力!
姜舞宁从来不知道,原来了,这世上也有什么事情,能够让魏临表现出这样明显的无能为力的表情来。
“颍州府兰氏一族……”魏临低着头,顾自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可是,随即,魏临倏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瞧着姜舞宁。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而非猜忌!
“为臣有一事不明,还请太子殿下赐教!”
“侯爷但说无妨!左不过,今日话已至此,无论侯爷要问本宫什么,本宫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臣谢太子殿下信任!为臣想问您的是……八年前发生在颍州府那桩案子,虽然当时震惊朝野,可此案毕竟已然过去将近十年!彼时,太子殿下年岁尚轻,且您从前从不关心朝堂之事!那么……您是怎么知晓这桩案子的?你又是为何会忽然提及此案?”
这个问题,就在方才姜舞宁开口提及颍州府兰氏一族的时候,他便已经心存疑虑了。
只不过,适才,魏临是震惊大于疑惑,所以,便没有来得及提出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