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激动的一整天也没有睡安稳,结果导致第二日昏沉沉的一点精神都没有。“咚!”
院里传来一声巨响,当然,这声音对于别人可能是听不见的,但对于我却是巨响,因为这不是正常来路的声音,我的神识会警觉的强迫我清醒。我是被清醒,加之昨日的没有休息好,还是迷迷糊糊的,随口询问:“慧娘,什么时辰了?”
房间没有传来慧娘的声音,她没在房间,我也没有感觉她在院里。这倒是稀罕了,不监视我她跑哪里去了?“吱扭”一声,房门被推开,随即又被关上。来人走到我的床前,先是摸摸他自己的脸,又伸手到我额头摸了摸,停顿了一下,确定了什么才拿开。是二爷!我猛然睁开眼,二爷的小麦色皮肤映入我的眼帘,之前平淡无奇仍到人堆里都捞不出来的面孔,此时在我的眼中俊郎坚毅。倒插的剑眉乌黑浓密,一双内双的单大眼炯炯有神,散发着惊喜,鼻梁挺直有棱,微翘的鼻头圆敦敦,不大不小的嘴巴正合适,不薄不厚。“嗨,怎么不说话?”
二爷的小麦色肌肤渐渐变深,害羞的垂下头。我抬手想着去摸下他的脸,确认我不是做梦,可手到半空……伸不上去了。二爷抓住我的手,把手塞进被窝,命令的口吻:“好好躺着!”
我好失望,心中一沉,我就知道摸他的脸不可能像摸王服的那样容易!二爷并未注意到我的失望,自顾自说:“我只能待一会,一会看你的人就回来了,她们现在都在看翁主的嫁妆呢,我得在她们回来之前走。”
“纳姆,你好好的再睡一天,养足精神明儿好逃走。明儿早上会有人来换你,到时候你随着过嫁妆的车走。衣服我给你放在这了,你明儿穿着这身衣服。明儿我没时间过来,由善秀府里排风过来救你,她是丫鬟身份方便。”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他怜爱的看着我,“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可不能再这样三天两头的病了。要多吃饭多吃菜少吃……算了,你想吃肉还是吃肉吧。”
他这一大通的话下来,我已经没有了见他的委屈和惊喜,机械的点头应承:“嗯。”
他替我拉拉被子,“纳姆,你睡吧,我走了。”
“嗯。”
我这一次真的是平淡无奇的嗯一声,不掺杂想说话的意思。二爷也是毫不犹豫的转身,拉门、出去、关门一气呵成,没有拖泥带水的缠绵。然后是奔跑几步飞奔上墙头,身姿矫健、武艺精湛。我想我能确定了,我和二爷有缘无份!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我说不出来原因,就是心里清楚明了,我需要的不是二爷这样的男子。我眼前浮现出王服的身影,我不能肯定我需要的就是他,但此时我能想到的就是他。这次我没有再像昨日那样激动,幻想被救出后怎样怎样,真的就如二爷所要求那样,安心的睡到天明,安心的吃了早饭,看着慧娘和看门的两个婆子锁了大门,结伴去看过嫁妆。我迅速的换好二爷拿过来的衣服,把需要带走的钱财都绑在身上,还装了那块宿主找回来的金饰。我现在知道了黄金的价值,想着这块被扣去了宝石的金饰,应该可以当银子一样应急,在梁国没钱真的不行啊。二爷拿过来的衣服,是一身咖色上下装绵布套服,应该是他府里下人的衣服。我穿身上,一点也没有不合适,心中的那根弦莫名被拨动了一下,“他竟然这么精确的记准了我的尺码!”
院内墙头传来人声:“慢点,慢点,就这样,这样……”我确定是换我的人到了,出屋去看。东墙边一名女子正扶着梯子,另一名女子翻墙头从梯子上下来。扶梯子的女子长的五大三粗,人高快大粗眉大眼大嘴大手大脚。她见我出屋开门见山,“你是婴宁?我叫排风。我家哥儿让我来接你,你准备好了吗?等下跟我走。”
快人快语!我喜欢。我点头应承:“嗯。”
她拉着梯子上下来和我一般高低的女子,“走,进屋说。”
我又跟随她们进屋。排风进屋就去扒另一名女子的衣服,唬的我一愣。见我不动,催促:“快,你的衣服!”
“呃!”
我后知后觉的把刚才换下的衣服拿过来,给另一名女子穿上。顺便瞄了一眼这女子骨瘦如柴的脸,一点肉都没有,只让人记住她高高的颧骨。排风交代那名女子,“你记住了,躺下来睡觉。”
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两个窝窝,塞进女子怀里,“饿了吃这个,渴了桌子上有水。如果他们发现你了,你就一问三不知,听见没有?”
那女子,不,更应该说瘦弱的女孩子,乖巧的点头,挤出来卑微的笑。还不如不笑,更显得她的颧骨突出。排风继续说:“他们打你你也要忍住,你想想你父母和弟弟们,你忍不住他们都要被卖了,你忍住了你们全家都有白面馍吃了。”
我倒,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吗?可我只能看着!女孩子又乖巧的点头,我的心跟着她凄凉的笑抽动一下。排风拉着女孩子躺下,又把被子给她掖好,才转身推着我出门。没有什么言语,她推着我上梯子。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爬梯子对我来说都不是容易的事。排风肯定在梯子下方笑我,我笨拙的样子我自己都能想象得到。不过她也不急躁,没有催促我,任由我慢慢的一节一节的爬。另一侧院子里的女子,听见动静爬上墙头,在墙头上接应我,耐心的帮我翻过墙头,也是不急不燥。又拉着我的衣袖,慢慢向梯子下方顺。我真想一头抢地尔,这是我生平的耻辱!想我在张家村方圆百里驰骋跳跃百年,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现沦落到如此境界。等我下地,抬头看到排风和另一名女子配合得当,把两架梯子都竖在这边院子一侧,二人翻身顺着梯子滑下。对,就是滑下来,不是踩着梯子木栏下来。这就是差距,我想捂脸。排风一把拉着我,“走!”
一个字干净利落!另一名女子没有跟随我们一起走。东拐西拐,我们很快到了一扇门前,这是加永玛院子外的一处院落。四夷馆的院子很多是有几处门,从这个门进,另一扇门出去。此时,门外人声鼎沸,乱糟糟一团也不知道都在说什么。排风看一眼我,蹙眉,“你怎么没有梳头?”
我只能羞愧的怯怯的说:“我不会梳头!”
排风抬手扶额,十分无奈。“你们这些娘子们整天都是吃饱了睡,睡好了吃嘛!啥也不学?”
她显然不是对我一个人有意见,应该是对这类人有看法。她比我高,推着我调转身体背对着她,大手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粗粗的手指略微刷了几下,算是梳通了头发。又扭几扭,整齐的辫子出手,她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红绳,给我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看着自己的作品,她似是很满意,“好了!”
我拍马屁的讨好她,“你真能干!谢谢!”
“习惯了,我妹妹和你差不多大。”
“咚咚”两声过后,排风打开院门,几名穿着和我们一样衣服的女子涌进来。这群女子好像并不知情,进来后拿着镜子开始补妆,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排风接过一名女子手里的粉扑,照着我的脸猛扑,搞得我鼻子眼睛都是,强忍住没有咳嗽起来。她又拿起一盒胭脂,小拇指抠了一点,直接涂抹在我的脸上,粗粗的手指用力的涂抹几圈,我感觉脸皮都被她抹破了。为了逃命,我都忍了。“好了!”
又是简明扼要。这是说熟悉我的人,比如看热闹的慧娘她们,应该认不出我了。四夷馆外面开始吹吹打打,锣鼓声响起,传到院内,院内渐渐安静下来,排风拉着我跟随其他女子们一起出去。外面从加永玛的院子到四夷馆的大门口,排满了过嫁妆的箱子和板车,两侧是送嫁妆的人,看热闹的四夷馆闲人正向大门方向走。根据梁人的习惯,女子的嫁妆需要全部展示出来给外人看,小件值钱的嫁妆会放在箱子上,有两人抬着,大件宽大的嫁妆放在平板车上,跟在抬箱子的后面。吹鼓手奏响器走在队前,负责开道,女方送嫁妆的人走在队尾。我不清楚加永玛的嫁妆其他有多少台又都是什么,可我眼前看到的却是板车上一件件家具。家具桌椅板凳都包括了,还有一张拆开了的雕花大床,有两辆板车前后架着,应该是不能再拆的部件。我跟在排风身后,站在板车这一边,她高大的身影正好挡住娇小的我,有加之脸上被画成了红屁股,我想就是熟悉我的二爷,也未必一下子能认出来我。排风人没有回头,声音传来,“能不能走的动?不行就拉着我,别掉队。”
我不敢逞强,伸手抱住她的胳膊。前两天因为心神消耗过大,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在逃命的时候可不敢掉队了,这是拖累自己和别人的蠢。送嫁妆的队伍开始出发,看热闹的人都跑去大门外了,队伍开始启程的时候会有人撒喜糖,糖这种食物在普通人眼里还是稀罕物,大人小孩子都会去抢。除了送嫁妆的没有其他人,我更不用担心有人会认出来了我了,心松弛下来,人竟然晃荡了一下。“哎!”
排风无言的叹气声,又让我听见了。她安慰我:“坚持一下,出了四夷馆你坐到架子车上。”
我想她接这次任务一定是被迫的,这样的任务还不如她出去跑一圈干重活适合。不管怎么说吧,我咬紧牙关坚持走路,哪怕是走到学士街上,人几乎都要押倒在排风身上,也是自己迈动脚步走的。御街还在限行,学士街上看热闹的人止步不前,送嫁妆的队伍不受影响,向北转弯奔西大街而去。他们要按照规矩绕行大半个梁城,最后去到东大街国公府旁的新人院。排风趁这个空档,把我塞进架子车的车把处,又拿出手帕替我擦去额头的虚汗,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不耐烦。“再坚持一会儿,过了御街我们就走。”
我真的没料到我的身体这样虚弱,才这么几步路走的这么艰难,大有要晕倒的气势。我想等我脱离了这具身体,一定是深刻的体会了以前我怎么也不理解的弱不经风,风一吹就倒。御街向北是西大街,西大街东头的一段路北边是皇宫,这段路除了车马是没有行人闲逛的,哪怕是路南边有个别住家户,也不会选西大街这一段路做大门。皇宫的城墙上有守卫来回巡逻,明晃晃的弓箭头在阳光下闪耀寒光,这种头上有弓箭手盯着的路段,没有几个人受得了。善秀骑着马从队伍前过来,到我坐的架子车旁,低声问排风:“她怎么样了?”
排风摇头,“出学士街人就快趴下了。”
善秀丢下一句:“我让车过来接!”
打马掉头而去。架子车是一人拉的,又因为是过嫁妆,走的速度极慢,排风和架子车并排走,继续把身体借给我依靠,低语:“哥儿去叫车了,你再坚持一下,千万别晕了。”
年龄大的叫善秀为“哥儿”可以理解,排风年纪轻轻也这样叫善秀,可见也是亲近之人。我不好意思的说:“谢谢排风姐。”
排风身体微僵,大概是没想到我这样讨好她。不过很快恢复,也没有表示什么。很快,一辆马车过来,排风连抱带搀扶,把我弄上马车,进入马车的一刹那,我真的如她担心的那样,一头栽下去,然后不知人事。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虽没有妖怪的事震惊朝野,可也是惊动了皇帝老儿亲自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