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草原上鼠灾的事,小六念叨了无数遍。她说她家里的一个堂妹,就是那年被老鼠咬后没了的,因此她痛恨老鼠痛恨到骨子里。我对于草原上的大部分认知,无不是她念叨中获得的。我说:“你们梁人生活在平原,光知道耗子偷吃粮食,压根不知道偷吃草的耗子更可恶。”
“春天老鼠繁殖分窝,把好好的草原上打的都是洞。牧民们养的牛马,不奔跑的时候还好一点,奔跑起来的马腿如果不巧踩进老鼠洞里,当场就会把腿别折。折了腿的马就是废了,只能杀了吃肉。你说说老鼠可恶不?”
陈留王那张圆嘟嘟的俊脸绷的紧紧的,王八之气大开,严肃的很,全没了温和玉润的亲近。他点点头认同道:“确实如此,你说的这情况我也听说了。”
一副现场办公的态度,容不得我脱逃。我继续转述小六念叨的话,“平时老鼠少时还好一点,损失的牛马不多,即使有折损也没啥,人要吃肉嘛,吃牛马肉少吃羊肉了,一样的。可赶上灾年,老鼠多的都能把小孩子给吃了,那种恐怖的情景你们梁人根本想象不到。”
不要说梁人想象不到,我每每听小六说这段也都是听的胆战心惊,我也想象不到老鼠能猖狂到围攻人类婴儿,该是什么样的恐怖情景。“这种时候我们只能自己上阵抓老鼠,不然就算换了个草场也不可能有多大的改善。鼠灾是整个草原都有的,不是说这一片有另外一片没有老鼠,只有抓住老鼠杀死它,才能独绝鼠患。”
“我抓老鼠的本事就是这样炼成的,唉,其实不光是我,你去打听打听问问,哪个草原人不会抓老鼠?就连加永玛这样的王女,都是参与过抓老鼠的。”
我说的都是实情,也顾不得去想他会不会有恐怖的感受了,自顾自说着小六对鼠灾的感受。“草原人抓老鼠的差别只是抓的多少而已,我比你们梁人能抓老鼠,可要比草原上的抓鼠能手还是差远啦。四夷馆里的人认为我很会抓兔子,那是我饿急了,只有出去领着他们抓兔子我才能吃一顿饱饭。”
“唉,想想在四夷馆过的日子,我如今还都感觉很痛苦。还好是我在草原练就了抓老鼠的本事,哄着那些府兵跟我一块去抓兔子,不然那时候我连一顿肉食都吃不上。”
陈留王被我说的有点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猜的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我抓兔子的本事能联系到抓老鼠,继而说是为了填饱肚子。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四夷馆怎么也不可能让夷人们饿着。四夷馆是梁国对外的脸面,梁国不缺粮食,啊不,就算是缺粮食,梁朝廷也不会让四夷馆克扣夷人们的口粮。他想到了可恶的吏,定时这些吏们的贪婪,欺上瞒下弄虚作假,弄的四夷馆乌烟瘴气,发生克扣夷人口粮这样有损朝廷脸面的事。他这样想不是没有证据,当年林昌能利用手中权力强娶纳姆,四夷馆的吏们有样学样,同样能做到如纳姆说的克扣她的口粮,让她吃不饱饭。他暗暗握紧拳头,思虑一定要好好整治下四夷馆,绝不像上次那样草草了事。我能大概猜测出他联想到了四夷馆,却猜不出他想到了哪种程度。不过能把火点到四夷馆,也算是意外收获。我不是不记仇的人,我依然记得林昌对我做的那件事,四夷馆的吏们对我的不好。当年我不知道美髯公的主子是梁皇的大儿子,白白丧失了抱大腿的机会,让那些个梁人欺负我。如今我靠着大树好乘凉,我怎么也要利用陈留王的身份报复下四夷馆的人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被困在陈留王府,不利用下陈留王的权力,我也太……太对不起自己了。我不清楚我的期望能不能实现,可我明白点到为止的好处。陈留王紧闭的嘴巴,默不作声的态度,无不证明我说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这件事绝不会轻易而举的放下。鼠灾是他无能为力的事,整治四夷馆他是手到擒来。他爹是梁皇,四夷馆的人做出来有损梁朝廷形象的事,损伤的不仅仅是朝廷的脸面,还是他爹的脸面。梁朝是他家的,他不管谁管?哈哈哈……总算是做了一件开心的事。当然,我的开心是建立在某些人要倒霉的基础上的,这个我就管不了了。有因必有果,他们当初那样对我,我如今这样害他们也是应该的,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人一开心想的事情就多,我想到了阿油鼠。“草原人少地广,人们抓老鼠虽不能阻止鼠灾的发生,可至少能震慑一下老鼠,使它们不能猖狂到攻击婴儿。”
“唉,你都不着,老鼠真的很凶残,且他们还很聪明。对了,你知道吧,我逮住了一个被人驯化帮人偷钱的老鼠,结果……被……唉,也不知道现在那个老鼠还活着没。”
我转换的话题太快,陈留王还沉浸在刚才的思虑中,有点没跟上我的节奏,愣怔后才对上我说“偷钱的老鼠”是阿油鼠。不走心的安慰道:“应该是活着的。传回来的消息说你的属官还留在铁勒,没有任何异常。这一点你放心,情报不会有错的,说他们安全就是安全。”
是吗?我激凌凌的打个寒颤,刚才的兴奋劲顷刻被打击的荡然无存。唉,现实报啊。他对我真是用心啊,调查我的人都去了铁勒草原。呵,呵呵呵。聪明如他,他也立马意识到了一丝不妥,主动换话题:“真是难为你了,千金之躯受如此磨难,小小年纪学会逮耗子。”
“伴伴说你极会逮兔子我当时还不信,想着是碰巧罢了,没想到不是会逮兔子是会逮耗子。唉……”语气里满满的心疼,溢的满屋都是,我差点要相信是真的了。他怜爱的拍打我,像大人哄孩子入睡。我借机闭上眼睛,假装累了睡着了。内心是长长的松口气,想着怎么应付他下次的逼问。我猜他肯定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事的真相,只是这真相属于宿主,我肯定是不清楚,那我该怎么应对?糊弄肯定是不行的,他不是个傻的,糊弄一次两次他察觉不出来,无对证嘛,三次四次就不行了,再无对证他也能察觉出来我说话的真假。天爷啊,我该咋办?我是被动的困在宿主的躯壳里,不是主动钻进去的。如今难为我……我想到了一件事。等下次陈留王再逼问我,我就拿出这件事当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