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吽说他来这里的情况,我理解是类似借尸还魂的意思。他原来的身体磕倒磕死了,魂魄阴差阳错入了“老鲁”的身体,和我离开张家村不一回事。不过等会他说的事,吓得我立马改变了这个看法。他继续说:“妹我问你,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是不是比我们来的地方早八百年?”
我认他是我过继哥哥不过片刻,他喊“妹儿”那个自然如同喊了几百年。“早八百年?”
我不解:“啥意思?你说清楚。”
他见我一脸茫然,也茫然起来,迟疑道:“难道是我弄错了?”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明白你说的‘早八百年’是啥意思。你也知道,我是生活在山里的,来这里之前没有和你们人咋接触过,我不能理解的是你说的‘八百年’是咋回事?这里和你是大吽的时候不是一个朝代吗?”
“这样啊……你啥都不着啊。”
满脸的落寞,看的出来他很失望。发呆一会儿,茫然不知所措。想了想,他身体向床帮倾了倾,压低声音说:“妹,我跟你说,我觉得还真不是。”
“我没读过书你是知的,恁爹留下来的那些书让俺爹偷摸声都给卖了,我在张家村时候就是瞪眼瞎,对哪朝哪代的事压根没听说过。后来被你救了挪到五虎庙,那个村大,有千把人口,等到庙会或者婚丧嫁娶会有唱戏的来唱,还有说书的也会偶尔摆个摊。”
“咱家里拿着卖丿你给的彩石钱,没有多少地日子也说的过去了,我没事就会去听戏或者听人说书。有时候庙上没有了,还会花个小钱去县上听。从这些里我知道很多事,就比如这个朝代是咋回事,知道的不多可是也懂了一些。”
他再倾了倾上身,靠我更近一些,生怕被纱帐外的檀姑姑听到。“我跟你说妹,我记得清清楚楚,说书的说‘梁朝距今五百年’,还说什么‘梁朝四百年’,分‘北梁’‘南梁’。”
瞪大眼睛义正严辞:“一点都不假的。”
“我的天!”
我忙捂住嘴,没有叫喊出声。我不怀疑大吽说的话,他大字不识一个的人,除了听人说自己编不出来这些。“你听几个说书的人说的?”
“好几个。还有唱戏的也是这样演的。”
他一脸真诚,看不出来半分做假。“妹,你说是不是真的?现在东京府里的鲍老黑;还有曹国舅;还有当今的……”他辅助抬手用食指向上指,“那个人;还有他娘,唱戏的人都有唱。就是唱的内容和现在听说的事不太一样,可人名都是一样的,我觉得是一个人。”
当然不一样了,都过了八百年了,除了人名,其他的要是能对上号才怪。别的不说,就当今梁帝和他娘的事,能传到八百年后靠的全是史官的一支笔,还有心理阴暗之人偷偷记下歪曲皇室秘密的书札。再正直的史官也是要穿衣吃饭食人间烟火的,写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全部是事实,能写出来一半的事实都不错了。而那些记录皇室秘密的人,心里有多扭曲先不说,仇恨皇室是肯定的了,当然,这其中包括有个别正直的人,就为了记录历史传承文化。史官不说了,其他记录历史的人大都没有亲身和他记录的人打过交道,又没有亲身经历过他撰写的历史事件,按照梁朝如今的社会环境,他窥见的历史不见得就是真相,只能说是他想象中和他所处阶层所能理解到的“真相”。这么说是以我在陈留王府居住的经验,深知像陈留王这种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不会把皇室的秘密说出去,更不会记录流传下去。当事人不说,其他人怎么知道?显而易见的道理嘛。皇室的秘密要是能轻易让别人窥见,这个国家还有安全可言吗?大吽说唱戏的说书的唱的说的必是后人杜撰的,后人借先人的名字借古讽今,其内容大部分是编撰人所处时代的事,对于历史来说全都是假的。“嗯……你好好想想,那些唱戏的说书的,可有说梁朝有个陈留王?”
“你咋知道?”
大吽惊恐的质问:“妹你是不是也知点啥?”
我知道个屁啊!我这样问是想核实陈留王是不是有传说流传下去。不等我再问他就自己吐出:“说书的说他是个皇……那个。”
又用手向上指指,“说他昏庸无道,害死了忠良。可……”他露出为难的表情,“他都不是太子,咋当皇……”声音低的我都快听不到了。陈留王果然当了皇帝吗?我是彻底相信大吽说的话了,我们如今是在八百年前。可,大吽是磕一跤磕死了,穿到老鲁的身体里。我呢?我既没有磕倒又没有魂魄离体,我是咋来到八百年前的?我摆摆手示意大吽安静下,我要好好捋捋,让自己平静下。他说的太多我有点消化不了。我清楚他说的都是真的,但很多应该带着水分。比如梁帝和他娘的皇室秘史,这么机密的事当下都不清楚,八百年后的人是怎么知道的?还有陈留王是昏君,以我了解的陈留王怎么可能是昏君。这话不要说我不相信,若是让檀姑姑她们那些从小跟陈留王一起生活过的听见了,不笑掉大牙才怪。后人真敢编啊。还有八百年的时间。他说梁朝四百年,有北梁南梁,是啥意思?梁朝如今才百年左右,按照我们之前待的朝代计算,还有三百多年的时间梁朝才灭亡……不对啊,梁朝存在不存在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我和大吽的祖宗如今是谁?恐惧感突然袭来,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个问题以前我或许不知,张家村除了我爹没有读书识字的人,人们除了一日三餐,没有谁关心这个问题。可今下不同了,我是被谭玘科普了的,知道所有后人都是几个大家族传承下来的。正所谓“五百年前是一家”,真的是一家。按谭玘所讲:当下,还有八百年后的张家村时代,人们只有抱团取暖依靠家族才能存活,才能传承后代。那种没有家族的人一代生活都会困难重重,二代三代说不定都到不了,就绝祠了,哪还有什么子孙万代。由此推算,我和大吽八百年前的祖先(也就是我和他如今待的梁朝时代),必是梁朝某一大家族的成员。对吧?会是谁家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