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池虞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累死了三匹马,在阿祯下葬的前一天晚上抵达了京城。
太子府门前悬挂的白布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扎眼,两旁的挽联让人不寒而栗,画着‘奠’字的白灯笼里烛火还在不安分地跳动着,门前的侍卫头戴白麻腰缠白布神情悲戚,尤其是院中,还有一股浓浓的烧纸气息缓缓飘出。
烧成灰的纸钱乘着风飘飘荡荡飞出了院子,落到了街上,又一阵风儿吹过,最后连点儿飞灰也不曾留下。
在黑暗的角落里,男人双目充血,他紧盯着太子府的方向,五指似无知觉般一寸一寸插进了墙里,血肉模糊骇人非常。
深夜,与阿祯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的太子妃脱去了一身麻衣,由丫鬟搀扶起,冷漠地瞥了一眼那口冰冷的棺材,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堂堂大邺国的太子殿下,死后竟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
火盆里的火苗还在无声跳动着,火蛇将一张张纸币吞噬,火星四溅蔓延最后归于尘烟。
忽而,供桌上的白烛剧烈跳动,在险些熄灭之际一双粗糙厚实的大手挡过了风口,烛火摇曳了几下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莫池虞缓缓起身,抬眸看向棺材的方向,睫毛轻颤,眼前朦胧,一步一步脚下似有千斤重,不过是几尺的距离他恍若走不到尽头。
轻颤着手小心翼翼推动那扇沉重的棺盖,莫池虞屏住呼吸,还在心存侥幸,也许……也许这里面躺着的不是他的阿祯呢。
阿祯顽劣得很,最喜欢让他着急,或许阿祯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看他的反应呢,见他哭了再跳出来奚落他一番。
莫池虞还在麻痹着自己。
直到亲眼见到那张熟识的脸,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失了归依,莫池虞再也骗不了自己,堂堂大邺国的莫小将军,杀人不眨眼的鬼煞神,一时间哭得泣不成声。
楚砚辞眼睁睁地看到,莫池虞及腰的青丝在一瞬间竟化作了一头白发,弓着腰不停颤抖的身子全然不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反而像极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翁。
他没有和阿祯说一句话,只是在哭着,哭着,哭到最后眼眶通红再也掉不下一滴眼泪。
宛若丢了魂魄的傀儡,莫池虞神情麻木地又看了阿祯许久,似要将阿祯的面容刻进灵魂里,他轻抚着阿祯的脸颊宠溺一笑,然后翻身躺到了阿祯身侧,将阿祯赠予他的佩剑放于胸前,盖上了棺盖,将阿祯揽进怀里相拥而眠。
火盆里的火焰早已熄灭,供桌上的白烛还在无声跳动着,不知从哪跳来一只黑猫,亮如翡翠的眼睛闪了一下,叼起一块糕点跑得没了踪影。
目睹一切的楚砚辞心跳如鼓,胸口似压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上气,他想做些什么帮帮他们,却又无能为力,这一刻,什么阴阳调和什么人伦纲常似乎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楚砚辞以为,莫池虞和阿祯便葬在了一起,生不能同床死能同穴,如此,也算是幸事,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吧。
却不想,画面一转,莫池虞被冠以谋反的罪名要被株连九族。
莫老将军和莫池虞的忠心部下法场劫人,老皇帝早有部署,最后只救得莫池虞一人,其他人在混乱之中死的死俘的俘,损失惨重勉强逃生。
然而老皇帝并不打算放过莫池虞,穷追不舍,剩余的部下为保莫池虞纷纷丧命,他逼不得已跳了悬崖,幸而断壁中有一棵树,挡了一下,这才瞒天过海保了一命。
再一睁眼,身旁有一人,此人头戴着斗篷面带银色鬼面具,穿着深色裘衣,全身上下不露一痕,声音沙哑言简意赅,“我可以赐你复仇的力量,前提是你要心甘情愿地把灵魂给我,换与不换,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父母惨死,族人灭顶,袍泽舍身,一幕幕浮现眼前,刚刚清醒的莫池虞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当即应下,“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