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请大夫吗?”
“怎么没请?”祝皓勇一声冷哼,“一群庸医罢了,看不出根本,只管拿药喂着,珍惜的药材吃不好也吃不坏,倒是吃穷了家底。”
男人说得很是恼火,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大,激得盆中血水四溅。
温翎见铺垫得差不多了,按照之前合谋好的忽地站了起来,走到温烨州旁边似撒娇般摇晃着他的手臂。
“师父,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们既受邀进了人家的门也不好白喝人家的茶呀,而且您可是被百姓们誉为在世神医不能见死不救,您就大发慈悲帮帮他们嘛。”
温烨州不为所动,抬眼一瞥,训斥道:“多事!”
声音不大却满是威严,温翎吓得赶紧缩了脖子,嘴唇嗫嚅了两下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忿忿不平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一次没将人医好吗,至于就此归隐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又不是神仙,总不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吧……”
温翎在那小声嘀咕,温烨州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楚砚辞见状赶忙以手攥拳抵在唇边干咳示意她不要再说,温翎噘了噘嘴,在楚砚辞再三摇头阻拦下这才闭了嘴。
三人安安静静不再说话,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偏生所有对话全都一字不落地传进了祝皓勇的耳朵里。
男人低着头,看着盆中的血水若有所思。
他那么努力的打猎不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有放弃给妹妹治病的想法,原本想着等攒够了银子便带妹妹去外面找更好的医师,可细细一想,这一等又不知等到何时。
身后三人似乎身份不凡,倘若真是神医,就此错过岂不可惜!而且就算那老头真的无能,试一试也无妨!
祝皓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装作没听见。
下一秒,只听‘噗通’一声,男人重重跪在温烨州面前,二话不说一个叩头直直砸在地上。
温烨州蹙眉,“你这是何意?”
“求先生为家妹诊治!”祝皓勇依然叩着头,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先生,只要您能治好家妹,我愿意倾囊相赠!”
温烨州不惊不喜,缓缓摇头,“老夫不缺银两。”
不求财的医师这还是祝皓勇第一次见,诧异的同时心底也愈发觉得面前的人高深莫测。
他缓缓抬起头,郑重抱拳,“皓勇乃一介莽夫,空有一身蛮力,先生若是不嫌,愿一辈子追随先生给先生当牛做马!”
不料温烨州还是摇头,“老夫不缺牛马。”
祝皓勇身子一僵,脸上现出绝望,他恳求地看着温烨州,黔驴技穷的八尺男儿竟在一瞬红了眼眶。
“您要什么……您只要说出来我都能办到……倾歌她才十六岁,她才十六啊……”
木讷的男人不会说漂亮话,只一个劲的在重复那句‘她才十六’,温翎在旁看得干着急,赶紧上前顺台阶。
“师父,您就帮帮他们吧,您不是常说生前积德行善死后不赴炼狱吗?给人治病是得福报的善事呀,而且您虽然总说归隐,但我和师弟生病闹灾您不照旧给看吗,您这例啊早就破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学艺不精!”温烨州瞪了温翎一眼,恨铁不成钢一个巴掌拍上了她的脑袋。
温翎捂头低呼,一副被打疼的模样,瞧着她脸上的痛意楚砚辞明知是装的还是不自禁攥紧了拳,睫毛微垂,他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起身朝着温烨州微微俯身行礼。
“师父,上次途径一座寺院时有幸听得一场法会,您曾感慨我佛慈悲渡人无边,还教导徒儿和师姐要一心向善多行善事,如今您看这猎户,以屠宰生灵为生杀戮无数,劝其另谋出路岂不是大善?”
听完楚砚辞的话温烨州犹豫了,他看着地上还跪着的人若有所思,温翎赶紧给祝皓勇使眼色,祝皓勇心领神会急忙点头。
“以后!以后我不再打猎!只要先生愿意医治家妹,不论结果如何,我保证日后绝对不会再碰弓箭,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铿锵有力的话语伴随着一声声叩头闷响刚好落进端着托盘走出来的祝倾歌的耳朵里,手上一软,托盘散落碎了一地。
众人听到声响侧目过去,恰见祝倾歌正无神地看着他们,在那张娇嫩的脸上,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正一颗颗无声坠落着。
在祝倾歌心里,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哥哥疼她爱她,怕日后的嫂嫂嫌弃她欺负她所以一直还未成家,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哥哥的累赘,她一直都知道……
哥哥现在为了她竟卑微至此,她不愿意,她不要……
“哥,我不治,我不治了,你不要求他们,你起来,你起来好不好……求求你起来……”
祝倾歌踉跄着向前摸索,想要将祝皓勇拉起来,却因为着急加上踩到了地上破碎的杯盏脚下一个趔趄,幸而眼盲多年对周遭环境熟悉,祝倾歌一个侧身扶上了旁边的门框这才不至于摔倒。
祝皓勇见状赶紧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脚下带风跑了过去,多年来的自责、愧疚以及生活的压力在看到祝倾歌脸上泪痕的那一刻彻底爆发。
“不治?!你一句不治就不治了?爹娘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将你治好,你知不知道,他们死了都没瞑目!你知道死不瞑目是什么模样吗?他们死死地盯着我,无时无刻不在看着我,就连梦里都在瞪着我!我晚上睡不着觉,我不敢睡,我想忘记,可是我忘不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怕我死了下地府爹娘都不肯见我……我害怕啊……”
说着说着,烈性男儿竟然哭了出来,那一声声悲戚的哭声像一把把利刃插在了祝倾歌的心口,她沉默着,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双无神的眼睛轻轻转动了一下。
“哥哥。”
祝倾歌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轻轻笑了一下,她抬起手摸索着祝皓勇的脸,轻柔地将他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拭去,直到完全擦干净才罢休。
略显哽咽着问:“哥哥,神医在哪儿?你牵我过去可好?”